宫御似是不好意思,“此次宫变,乃里应外合之患。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可否烦请将军陪朕一同监看士兵与宫中侍卫换防,以便吾向将军请教宫中防守漏洞填补之事?此事颇有些繁琐,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陛下客气了,臣定为陛下竭尽所能。”司将军拱手。 前朝,乃至后宫,一处一处,事无巨细。 宫御挨着一寸一寸光阴,熬得胸口都痛,心跳敲击着胸膛,又被冰冷的躯壳困住。 交接完毕,士兵均已出宫。 宫御亲自送司将军至宫门,再次感谢。 司将军面色稍红,酣谈意犹未尽,拱手告退。 宫门终于在宫御眼前重重合上。 一瞬,他额间青筋暴起,呼吸陡然急促。 齿间战栗,极端的恐惧席卷全身。 月儿……月儿…… 转身,几乎飞步前往乾清宫,御书房。 一进门,几个暗卫同时现身,皆是一身黑衣滴血,有的衣裳被砍开,身上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有的额上淌血,流入眼中,双目赤红。 一齐跪地叩首,为首之人声音嘶哑:“陛下,他们一退,咱们的人就进去了,贵妃娘子不大好,属下私自做主,已送了苏守哲去……医救娘子。” 最后几个字,近乎一字一顿。 ……不大好……医救…… 宫御控制不住,身子晃了晃,面色惨白。 身后应宿公公一把扶住,“陛下!” 宫御闭了闭眼,深吸口气。 语气急切,字字凛冽,掷地有声:“立刻去叫太医院!调暗卫锦衣卫守好飞雲殿!另……” 看向应宿,眼中杀意凛然,“秘密围住景仁宫,抵抗之人,格杀勿论!” …… 前后不到一刻钟,御书房中便如之前一般,空空荡荡。 唯一不同的,是那张陛下扶过的桌子,上面多了几个清晰可见,凹进去的指印。 . 月上柳梢头,三更梆声起。 惨白的月光只余荧荧一抹能透过厚重的宫门,把繁复的窗格花纹印在地上,幽暗里模模糊糊的,像梦里跳舞的鬼怪。 地上,旧的黑色血迹上覆盖新的鲜红,一路又拖到了门口。 月光隐隐约约勾勒出满地碎瓷的影子,无数尖锐的断面朝天,哀声嚎啕。 有光芒乍现,透过黑漆漆的主殿,被灯火通明的偏殿吞噬。 偏殿。 宫女太监被指挥着进进出出,一盆一盆血水端出去,又换了温热的清水端进来。 殿中,太医院所有太医与归属暗卫的大夫齐聚于此,井井有条、紧锣密鼓地救人。 近十人围着,却只听得到简短有力的命令,与快速动作的声音。 中间,大大的床榻上。 华丽却破碎的宫裙散开,像盛大花朵里的花瓣,层层叠叠捧出花蕊,可惜花蕊只有小小的一点,肤色青白,悄无声息。 整整一夜,天色将明。 各种各样,急切沙哑的命令声才稍缓。 床上的人儿也终于,稍有了些活人的模样。 直到此刻,宫御才从殿外踉踉跄跄入内。 他不知何时来的,石塑一般立在殿门外,夜色里,就这么一直守着。 心中刀割血流,如历酷刑。 意识如游魂一般在飘,身体跌跌撞撞,朝着她的方向。 到她床边,缓缓蹲下。 太医们让开,有人指指外头,便都出去了。 宫御想抱抱她,可张开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很久,他才敢小心翼翼、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入手微凉。 可他的心像是终于活过来了,沉沉地跳动着。 一切感知潮水般涌了回来。 他看到她的唇许许多多被咬破的口子,看到她额头磕出来的伤口,看到她那么白嫩的肌肤上数不清的擦伤,有些,深得能瞧见肌理。 还有淤青肿胀的关节。 这样一双纤纤素手,曾攀着他的脖子,娇吟婉转,让他爱不释手。如今却手背遍布淤青血丝,掌心满是粗粝擦伤。 这样一节玉白皓腕,他曾细细吻过,吻得她痒,不停地笑,笑声如玉佩银铃,叩在他心上。如今,却…… 他能看得出,这些,是被鞋狠狠地碾了上去,碾在地上,重重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