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越小，连个苗蛊都怕。 随口应付了几句，忽见街角背光处荧光点点，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大肚琉璃瓶，摆在地上，瓶中三五点绿光浮动，像是一只只大眼球。 黑暗中，蹲着一个乞丐，因为太脏，乍一看都隐入黑暗。他衣衫褴褛，头发结板，正举手挠头，掉出连串绿甲虫，在地上爬了几圈，忽地散了。 忽兰皱眉，“瓶子里是什么？” 金明清道：“是怨气。” 乞丐闻言抬头，眼角纹里都是污垢，一只甲虫爬到嘴边，他一努嘴皮，将甲虫嗦入口中，嚼嚼咽了下去。 忽兰捂着喉咙，金明清告诉他，“其实甲虫味道不错，不仔细嚼，还有点像鸡骨头渣。” “太他妈恶心了···”忽兰脸色发绿，猛然醒悟，“你不会吃过吧？！” 金明清不答，自行走到乞丐面前，“这些怨气从哪里来的？” “世间何处没有怨气？只不过这些怨气无主，起不了大用。” 乞丐抓起瓶子，拔掉瓶塞，倒出一只绿光，念了声“去”。 绿光飘飘摇摇，飞向街边。那里正有一对婆媳，婆婆一手拎住媳妇头发，张开蒲扇般大手，噼噼啪啪地往媳妇脸上扇，扇得媳妇脑袋左摇右摆，双脚不断踢蹬。 忽然屋檐吱呀一声，抖下点碎渣，瓦片歪了一歪，砸了下来，血光乍亮，那媳妇身子一软，半个脑袋都被拍掉了。死尸嘴巴大张，半口红牙露在外面。 金明清扭回头，“‘怨气无主，起不了大用？’” “那婆婆心里的怨气有主。只是被我引了出来。就算没有我，她也要亲手打死这媳妇。” “有怨就发，天下怎么还会有不平之事？” “怨气也有强弱，命贵的有怨就发，命贱的只好忍着。” “还不是谁力气大，谁说了算？什么怨气，没用啊。” “怎么没用？有怨气，才能发愤图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世人吃苦耐劳，就是为了踩到别人头上，正妻踩小妾头，大官踩小官头。踩得脚下满坑满谷，就是为了到最高处做大奴才。这个大奴才可有个好名头，女的叫贤妻良母，男的叫忠臣义士。 “吃了那么多苦，害了那么多人，才走到这一步。这大奴才做不做得长久，凭什么？当然不凭脚下的尸体，凭的是主子高兴啊。所以不能说主子错了。不仅不能，谁说主子错了，就杀谁的头。” “哦···你是说，这天下就是皇帝的大妓|院？男子都是龟奴，女子都是娼|妓？所谓忠君报国，就是保护这妓|院，不让别人来嫖？” 乞丐嘿嘿笑了两声，又过了一会，“众生斗生斗死，却不能对皇帝生怨。因为皇帝永远不会错啊。” “可皇帝经常犯错啊。” 乞丐哈哈大笑，“这话也敢说，该杀，该杀！” 金明清微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可是有个人胆子更大。” “哦？” 乞丐盯着她，“皋州可汗造反，占领开封，郡主收复失地，对磕过头的开封民众说，‘你们是汉人，我也是汉人，凭什么你们非要听我的话，否则就是汉奸？你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这还了得？” “这话不对吗。” “当然不对，大大不对，皋州可汗攻打河南时，兰考县令守城四十七天，全县十不存一。要是不杀一批开封人，兰考人怎么想？天下人怎么想？” “后来呢。” “后来她果然遭了报应。酒泉可汗攻打甘肃，抵抗也是这样，不抵抗也是这样。兰州守城于是献城，忽兰王子l仅率一千骑兵，就屠光了兰州。火烧五日，街上女尸遍地。” 那乞丐声音低微，忽兰站在一旁，抬脚踩死几只绿甲虫，就没听到后面几句。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种比较恶心的东西。 忽兰低头左左右右看地，手里抓着金明清腕子，把她往外拉：“你和他有什么好说，我娘不早死了吗？这些事不用你操心。这些汉人巫蛊怪里怪气，与你没关系，你也不要碰。” 金明清心里还想着那乞丐的话，也没听到忽兰说什么，随口嗯了两声。 忽兰笑了，“我见到你，实在高兴。那一年见不到你，还以为你跟海旷隐居避世了，我再难和你说上一句话。” 金明清笑了一声，“避世？何苦来。只不过换了个皇帝。” 忽兰笑道：“不管谁做皇帝，咱们两个是永远在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