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钱有生和钱佑宗之间,还有些渊源。
钱有生的亲爹,七岁时被人牙子卖入钱家。
因年岁和钱家少爷相仿,很幸运地被挑中,当了钱府少爷的小厮。
连姓氏,也改姓了钱。
跟在少爷身边,虽说少爷脾气大,但好处也不少。
少爷读书的时候,钱有生亲爹便躲在窗外,跟着偷学。
少爷练字,他自告奋勇帮着磨墨,边磨边偷看。
练字用废的纸,他偷偷把白纸裁下来,攒起来。还有少爷用秃的毛笔、用了一半的墨条,摔了一角的砚台……
这些他都不嫌弃。
少爷被罚抄书,发脾气不肯抄,他终于逮到了光明正大练字的机会。
“少爷,奴才帮你抄……”
钱佑宗亲爹狐疑地瞪着自己的小厮。
“你?你个奴才,你会什么?”
“少爷,”钱有生亲爹不放弃,“少爷有难,奴才当为少爷分忧解劳。”
“不就是抄书嘛,奴才抄一个,少爷先看看?”
“成,那你抄一个。”
后来,抄书就成了钱有生亲爹的活。
功夫不负苦心人。
钱有生亲爹,作为一个奴仆,不仅识字,还写得一笔好字。
日子渐渐过去。
钱有生亲爹,从少爷的小厮,当到了少爷的随从。
少爷走哪都带着他。
钱府其他下人见了他,也唤他一声哥。
可这日子算好吗?钱有生亲爹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想过的日子,并不是这样的。
钱家,是以染坊起家。
钱佑宗亲爹的亲爹——他亲爷爷——某次外出采买白布,路遇劫匪。
白布被抢,人也没了。
钱家一下子风雨飘摇。
钱佑宗的亲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临危接手的自家染坊。
作为随从,钱有生的亲爹,也跟在少爷身边,整日泡在染坊。
这一泡不得了,钱有生亲爹,竟然有调制染料的天赋。
经他调出来的染料,染出来的布,色彩艳丽,遇水不褪色。
这就很难得。
钱家染坊很快便转危为安,其中大功臣,当之无愧,是钱有生的亲爹。
钱有生的亲爹,再次摇身一变,从随从当上了染坊管事。
不过,他的身契,还在钱佑宗亲爹手里捏着。
钱有生亲爹倒也没表现出想赎身的意图,老老实实当管事,调制染料,为钱家染坊劳心劳力。
谁也说不出,他一句不好。
唯有一点,如何染出不褪色的染料,钱有生亲爹瞒得死紧,谁也不说。
钱佑宗亲爹也曾拐弯抹角,问过自己曾经的贴身小厮,后来的随从,现在的管事。
他也没问出来。
钱佑宗亲爹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这主仆俩,外人看着主子厚道,仆人忠心,活脱脱一段佳话。
后来,钱佑宗亲爹便带着染坊管事——也包括钱有生亲爹——跟着商队,外出采买染坊所需白布。
也不知是不是钱家父子遭了诅咒,他们再次遇到劫匪。
整个商队惊慌一片,四下逃窜。
钱佑宗亲爹平素养尊处优,根本跑不动。
一把刀朝着他的背狠狠刺了过来,关键时刻,钱有生的亲爹推开了自家主子,替他挨了这一刀。
不知谁喊的“官兵来了,快跑……”
凶狠的劫匪顿时一哄而散,眨眼间便窜入山林,不见了踪影。
官兵的影子还没见,但受了惊的商队也不敢多逗留,匆匆忙忙离开险地。
商队这次有惊无险。
唯一受了重伤的,就是中了一刀的钱有生亲爹。
直到进了下一座城,受惊的商队才安下心。
钱佑宗亲爹当即就让人请大夫,为钱有生亲爹拔刀疗伤——那把大刀还插在他胸口,离心口就差一寸。
商队中没大夫。
谁也不敢贸然拔刀,就怕刀一拔,人当场咽气。
拔刀前,钱有生亲爹气息奄奄,看着自家从小陪到大的主子,吐出了心里话。
他想赎身。
他想当回平民。
他……不想当奴仆……不想动辄给人下跪,口称奴才……
当着满屋子人——有请来的医馆大夫,有商队的人,还有自家染坊的管事,还有好事的客栈掌柜——钱佑宗亲爹能说什么?
只能含泪应允。
“好!”
“你想要的,我都允你。”
“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从没把你当成奴仆……我当你是兄弟!”
烧得迷迷糊糊的钱有生亲爹,惨白干裂的唇边,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多,多谢,多谢老爷……”
等商队回到冕州城的时候,钱有生亲爹被扶着下的马车。
挨了一刀,人瘦了十几斤,衣服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根竹竿挂块布。
身契放还,办得还算顺利。
毕竟钱有生亲爹不畏生死,为主家挡刀一事,连冕州城也听闻一二。
钱佑宗亲爹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