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
好一个混蛋！
这么不长眼，这个时候惹恼这个女人，纯粹就是给他添堵。
这是在厂子里，赵振东时刻神经绷紧。
厕所里女职工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一下子引来了其他几个车间的职工，厕所外面里里外外围上来了十几号人。
赵振东回头看了看围观的众人，放开拖布把，氆氇了下手。
他挺直背脊，声色俱厉，“张强！你可真不让人省心。在车间你弄坏纺织机，跑运输你开公车干私活，让你打更你睡觉……现在刷个厕所你也要犯浑吗！”
身后众人连连跟着点头，还有几个人跟着附和。
甚至有人鼓掌。
“对。赵副说得好。这张强还把自己当主任儿子啊。”
赵振东一身厂服板正，威严里透着斯文儒雅。
他转过身扬起嘴角环视身后众人，正要再接再厉教育人。
张强猩红眼睛，咬着牙指着赵振东，“还不是你，让我老子下的岗？！你装什么装！”
张振东：“张强，你别乱说。张主任是为了回去照顾你爷爷才下岗，你现在的作为对的你父亲的栽培吗？”
张强：“对，我爸清廉，我爸能干，我爸大公无私，可是有什么用！最后他儿子还不是给人刷厕所。”
赵振东依然义正言辞，“我是秉公办事，厂里不分工种……”
“你秉公办事？”张强想了想最近在厕所里听到的议论，他抽了下嘴角，“呸！”
“天天织毛衣织到职工大会上的人不是你？！”张强混惯了的一个人，这会儿一咧嘴笑得邪性。
“今天上午更是厉害，一个副厂长为了老婆端茶倒水又买花又买鸟，都去逛百货了，你他妈怎么不让你老婆刷厕所！”他指着赵振东的手，这时转向了季岚岚。
上午的事儿传得也是快，赵振东一下子脸色不好看，拧着眉怔住片刻。
这时，身后众人议论纷纷，但还是看不过张强的人多，占了上风。
“不是咱们说你，张强，你这嘴干净点儿行不行，能让这么好看的女人刷厕所？”
“就是啊，还是咱们副厂长夫人，你想什么呢！”
“……”
“刷厕所。可以，我来。”站在一旁的季岚岚莞尔一笑，欣然开口。
她高高扎起来的马尾一甩，看着爽利又干练。
赵振东：……
张强：……
不止此刻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人，身后众人也一下子哑了火。
不可能！
不是真的！
一定听错了。
张强满嘴骂街的脏话也戛然而止，他张圆了嘴，好像能塞个西瓜，却完全没声。
季岚岚不矫情，说干就干，她走过去握住靠在墙上的拖布把子，下一秒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就在其他人还在静止画面中震惊的时候，张强也紧跟着拿过来水桶，拧来个抹布，一起干了起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其实也记得季岚岚。
毕竟当初他爸下岗那天，季岚岚就站在他爸旁边，一起举着蓝色下岗证。
他坐在第一排，看得很清楚，他还记得这个女人在台上悄悄流了两行泪……张强从进厂子都没干得这么卖力过。
“季岚岚，对不起啊。”
“你也没碰到我，没事儿。”
“这边墙我来擦，里面太埋汰……”
两个人眼看着还搭上了话。
要命！
这女人怎么会答应刷这么脏的厕所？？
这让一旁的赵振东一下子汗毛倒立，瞳孔开裂。
该死！
这是什么倒霉运气。
走哪条路不好，带她来了这里……只能认栽。
这里是工厂，季岚岚一句话就能要他的命。
供了一上午，他哪敢让请来的女佛爷来刷厕所。
赵振东在厂里一直自诩人缘不错，但也清楚总有几个记恨他的。
张强就是头一个。
眼看着季岚岚跟张强还越聊越熟络——
如果这个疯女人把他的事儿跟他漏出来半句，张强保准马上就能告到上面，让他最快速度身败名裂。
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几乎同时，赵振东蜷起袖子，一步走过去从季岚岚手里夺过来了拖布，说：“大伙说的对，这个事儿你不方便，你干我干都一样，我来干！”
什么？
赵副厂长他在说什么？
身后来不及喘口气去合拢嘴的众人，又不约而同地一起张大了嘴。
他们的赵副厂长这到底是怎么了？
啪嗒。
赵振东接手的同时，张强把手里的抹布直接丢进了水桶里。
哗啦啦，还溅出些水，直接洒在赵振东鞋上。
刚刚还是商量着一起干活的光荣劳动场面，现在成了赵副厂长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刷厕所水泥地。
张强只是拿出来搋子抱着胳膊指使他，里面的一团也打扫干净。
五分钟之后。
赵振东连捂鼻子都顾不上了，他一次次拧着拖布处理了芝麻酱一样粘稠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