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岚岚爽快，第二天就进了工厂。
她穿的是雇主曾经洗的干干净净的蓝色厂服，不再是两个油亮麻花辫。
她把马尾扎得很高，眼中眸光惬意悠然，这会儿正坐在副厂长办公室里喝茶看报。
这时，一旁的赵振东擦了把汗，手里还抱着两盆花，讨好地讪讪笑着。
“岚岚，你说的对，芦荟太茂盛了的确不适合放窗台上，这是两盆君子兰，你看这花开得很艳……”
“嗯，每天记得浇花。”季岚岚头都没抬，只翻了一页报纸。
赵振东放下花盆刚喷了些水，君子兰的墨绿叶子才擦了一侧，转身就往外跑。
半个钟头，等他拎着豆腐花和绿豆水赶回来，副厂长室门口已经三个工人，拿着单子焦急地等他签字。
赵振东先推开门，轻轻放下手里的袋子，“岚岚，豆腐花和绿豆水。这个天解暑。”
随即，他掏出口袋里的笔，都没回办公桌，擎在手上直接在落款处签了字。
“岚岚，这是去民友商场专柜买的八宝茶。这个暖胃，不凉了。”
“电风扇我帮你装上。”
“……”
一上午副厂长办公室，来签字办事儿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平时大家进屋还会说句话。
这会儿看见副厂长办公室里一时点缀的鸟语花香，一向严于律己的赵副厂长竟然宠媳妇宠到厂里来了，都震惊地捂严实了嘴快速跑了出来。
“哥们儿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副厂长竟然去给他老婆跑百货大楼买雪花膏去。真就邪门儿！”
“别提了！赵副厂前一阵子就玩命一样织毛衣……”
“织毛衣至少能找到人啊，这大白天的找他签个字还得往外头鸟语花市找人！”
“……”
赵振东不是听不见这些议论，只是季岚岚第一天来上班，她开口要的，他哪敢说个“不”字。
就这样，这个不献媚不徇私不舞弊，有技术有爱心有正义的赵副厂长一上午名誉扫地，成了大家谈论的笑柄。
“不上岗，都聚在这儿干什么？”老厂长横眉竖眼地吼了一嗓子。
等他听明白来龙去脉，正一肚子火，偏偏这时看见赵振东拎着个鸟笼子进了工厂大厅，正躲着他往副厂长办公室跑。
“站住！”老厂长一声呵斥，直接踹开了赵副厂长办公室的门。
“振东！你一大早发的什么疯？你去买了一只鸟来！？”老厂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夺过来鸟笼子，瞪圆了眼睛对上了笼子里的活物。
没等季岚岚开口，赵振东赶紧抢着说，“文雀，其实是安静的鸟。”
这他妈什么鸟是重点吗！
“艹你大爷的鸟——”老厂长直接摔了鸟笼子，才注意到端坐在一旁正端着茶杯在看会计报表的季岚岚。
赵振东一把接住鸟笼子，笼子开了，眼看着里面的鸟快乐地飞出窗户。
悄悄瞥了眼安安静静的季岚岚，他心里沮丧又郁闷，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好像刚咽下去个苦瓜，一肚子苦水儿也只敢喊脆。
生怕事情再闹大，不知道他找来的活祖宗又得要什么。
赵振东胸口憋屈，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敢冲着季岚岚去。
再没办法顾及他营造多年的温润人设，叹口粗气脸上有些烦躁地沉声道，“老厂长，你别管，你先出去。”只能之后找机会再跟老厂长解释。
“毛衣织完，开始养花养鸟了？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啧啧。”
老厂长白了他一眼，放出狠话，“让我出去？让我别管？你想没想过你干的这些能让你这辈子当不上厂长！”
眼看着老厂长已经动上手了，这时，季岚岚才放下手里的本子，缓缓开口，“李厂长，振东说让我回来帮忙。”
赵振东赶紧放下鸟笼子，如获大赦连连点头，“对对，是我让岚岚来的。”
他颤抖着眼帘又看了眼季岚岚，刚好正午阳光射进来，强光刺眼让他一时恐惧到目眩。
“是我……让岚岚来帮忙。”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帮忙？上午的事儿，随便就能让人给你扣个滥用职权的帽子！”老厂长把门摔地哐哐响，最后还是狠狠留下一句，没再回头。
老厂长一走，赵振东求着哄着才把一上午在他办公室“改造”环境的季岚岚请出去巡视厂子。
故意绕开人多的纺织车间，赵振东领着季岚岚去了新建成的电脑机房，两百多平车间改造的空间空无一人。
九零年的工厂，机房还在观望阶段。
这次纺织厂导入的486新型电脑，形同摆设，这会儿跟工厂建模似的，摆在中间等着落灰。
季岚岚隔着走廊玻璃窗朝着里面望去，抬手摸了下窗台，一层灰。
身后的赵振东看见季岚岚在这里驻足，他总算咽下怨气，悄悄扬着唇角盘算起来：这屋子里空荡无人，离他的办公室又近，如果把她放在这里也不错……
机房对面是公用洗手间，挨着老车间建的，并不分男女，想洗把手，季岚岚转身走了进去。
刚好这时厕所里保洁员拿着拖布正在拖地，跟季岚岚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