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之前有一年,胤礽得了一大块温润的羊脂白玉,便全赏了阿婉,本想让她送到造办处去做个玉雕屏风放在屋子里摆,她却在胤礽暴殄天物的目光下命人将那整块羊脂白玉都切了,给东宫每个孩子都做了块玉佩,这些玉佩虽个个雕工图案都不尽相同,但那几块玉拼起来,色线却都能合得上。
“以后不论走到哪里,咱们都是一家人。”
胤礽记得清清楚楚,当初阿婉还让孩子们自个选图案,额林珠捂着嘴望着哈日瑙海窃笑:“我要雕一只小黑狗。”然后哈日瑙海的脸颊便红了。
阿婉给哈日瑙海也留了一块,他那块雕的是漠北沙丘上翱翔的雄鹰。
很久之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年轻人才嘶哑地发出一个声音:“叔父回来了吗?”
胤礽看着他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
“回大汗的话,今早信使来回,大策凌敦多布将军杀了拉//藏//汗,攻下了伊犁河谷、和田与拉//萨,我们准葛尔的兵锋已让藏//族王公们臣服了,现在大策凌敦多布将军应当在班师的路上。”
年轻人倚在狼皮椅上,目光像是染上了鬼火:“老皇帝欺骗我们,隐瞒东宫的消息,将我们当做狗一般使唤,让我们替他们抵抗沙鄂的大军,让我们死了多少马匹和男人!还害得父汗重伤不起,这是刻意要我们与沙鄂两败俱伤,果真打得好算盘……”
“大汗……”
“老皇帝忌惮准葛尔部,正是忌惮我曾被太子爷与程额娘抚养长大,他才这么做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冷酷的眸子里隐藏了几分悲伤,“额林珠死了,程额娘也死了,或许不久后太子也要死了……他们害死了我在大清的额祈葛与额赫!如今……清廷上下再无我的牵挂了……”
他将匕首狠狠地插入桌案中,削掉了一块桌角,抬起燃起火焰般的眸子,“尔等谨记,从今以后,即便我死,准葛尔部的后世子孙,亦永世不得顺清!”
“是!噶勒丹策凌大汗!”
胤礽猛地醒了过来。
屋子里拉上了床帐子,因此显得很有几分昏暗,胤礽坐在床榻上一时无言,他侧头看了眼仍在熟睡中的阿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你,这就是你给额林珠找的好夫婿啊……”
哈日瑙海是小名,后来策妄阿拉布坦似乎也觉着自己取名过于随意了,便在册封世子时正式给儿子改名噶勒丹策凌,只是每回他回来,阿婉和额林珠都还爱唤他哈日瑙海。
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胤礽起身穿衣,走到毓庆宫的院子里,他微微仰起头,呼出一点白气,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原来他倒下了以后,不仅仅阿婉、叔公、怀靖他们这些环绕在他身边的人没了好下场,就连那样遥远的准葛尔部、连不过在东宫抚育过几年的哈日瑙海,都被算作了太子党受到清算的波及……
哈日瑙海念着他与阿婉的情分竟举部叛清,除了被逼无奈,或许也存着为他们鸣不平的心吧,只是这仍旧让胤礽心情无比复杂,即便是他失势死于倾轧,他仍旧不愿大清再起兵戈。
“爷,已是未时二科了。”何保忠揣着个怀表,躬身上前说。
不能真把老四一个人丢在那儿,胤礽点点头:“走吧,先去宁寿宫,再去户部衙门。”
陪皇太后说了有大半个时辰的话,听闻皇太后如今年老眼花,时常看不清字又认不清人,又让人给皇太后送来格尔芬从西洋带回来的老花镜,是用最好的玻璃磨成的,透亮清晰还轻便,皇太后一戴上就笑了,直夸这东西极好,胤礽这才放心离去。
坐上肩舆一路摇摇晃晃,雪堆积在华盖顶上,时不时便往后滑落一大块,发出簌簌的声响,正好经过御花园里的大湖,落雪声中还有许多笑声,胤礽从伞盖底下往外望去,正好看见额林珠穿着冰靴像旷野的风一般从眼前掠过,哈日瑙海就跟在身侧。
湖面上除了他们,还有十五、十六阿哥,以及胤祥的两个同胞妹妹八公主和十公主,十公主身子弱,小小的女孩儿没下场滑冰,而是坐在湖边替哥哥姐姐们看衣裳,怀里抱着一堆各式各样精美华丽的披风,顺道给哥哥姐姐们拍掌鼓劲。
胤礽死死盯着哈日瑙海,如今的他眉目虽也天生几分清冷,却还是个透净的少年,不似梦中那样灰暗、绝望又冷漠,如今的他望着额林珠时总不自觉露出笑意来,好似雪山上融化的积冰,当然,落在胤礽眼里,便是透着股小狗般的傻气,让旺财借他一条尾巴,说不定已经摇起来了。
哼。胤礽收回目光,心里却还是不得劲,他手痒痒的,从几个月前策妄阿拉布坦在木兰为哈日瑙海请康熙赐婚之日起,他就很想好好揍哈日瑙海一顿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借口,若是无缘无故揍了人,又怕阿婉护短生气,胤礽颇有些进退两难。但他还是下定决心,回头抽个空要狠狠揍……好好找这小子谈一谈。
至少要压着他让他发誓,不困发生什么事,一辈子都不许反清!
等进了衙门,本以为老四仍旧一人在可怜兮兮地案牍劳形,胤礽路上想到此还有几分不忍,还在心里自责自己身为兄长,竟然不如弟弟吃苦……谁知他刚踩进去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