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若自己逃了,他铁定给牛抛出去。她若拉著他逃,两个人都给牛抛出去。 这念头在她脑中只是一瞬间的意会,像窗外匆匆奔过一个女子,只见粉.白的脸和飘扬的髮,看不清面目。 来不及了。 她一把将小白推开,想要将他推开天崩地裂的世界。 黄牛来到她面前。 她抱头一滚,滚进牛肚下,双脚顺势朝牛腹送出去。 黄牛吃痛,牟牟哀号。煞住了衝势,头朝地上拱,四蹄一併在地上蹬。 泥地陷下一个又一个的蹄印。 蹄印的深度令人胆寒,印在人脑袋上肯定开花──血肉的红花。 惠歌左翻右滚,前闪后躲,全心全意保命。 好几次被踏到衣缘,奋力扯开,使得她的衣服不仅葬,而且褴褛。 终于瞅了个空隙,一把揪住牛尾巴。挺腰蹬腿,翻到牛背上。 黄牛简直要疯了!上窜下跳,想把背上的累赘狠狠抛出去,再用头上两隻角去迎接。 牛背下是天崩地裂。 牛背上是天旋地转。 惠歌想要抓牛角,抓不到,只能紧紧扒著牛毛。一瞬间觉得自己像隻蝨子,拼命地揪著人的肌肤。 这个奇异的念头很快不见了。她的感官开始模糊,脑袋裡像灌著水,愈来愈重,愈来愈沉。 看不清,听不清,只觉得肌肤一寸一寸地绷紧,再一寸一寸地断裂。血液在体内越来越澎湃地衝激,身骨是即将破毁的堤防。 啊── 惠歌飞出去了,伴随著尖利的惨叫。 风从衣服的缝隙间钻进钻出,发出猎猎的呼号。 天空云朵,田野花草,全部失去形状,只剩下蓝白黄绿的颜色。 形状模糊的视野中,她依稀看见自己身下是一处芒草茂盛的野地。 野地中站著一个人。 两条宽大的袖子落下来,迅速鼓满,彷彿袖内生风。那人右边的袖子往胸前一挥,接著左边的袖子也往胸前一挥,像在画一个大圆圈。每挥一次,前方及肩的芒草跟著伏低一次。那人越挥越快,越挥越急。草都直不起腰杆,俨然是一块平坦的草地。 下堕的感觉没了。惠歌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托起,牵引。 她在空中绕著圈。 甚至有乘著什麽在飞翔的错觉。 最后徐徐落在草上,像一根鸟羽落地一样。 “呸!呸!” 惠歌唾出口中土泥,抬起头来,看进重重褐绿的草叶,看过点点灰白的芒花,然后看见老花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老花转身,走出野地。 惠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托老花的福,她没有摔坏。 侥倖和感动后知后觉地前来慰问。眼睛有点湿润。 她站起来拍拍肩上身上的草泥,发现拍了也好不到那裡去。又毁了一具袴褶,回家又要被骂了。 走出野地,看见眼睛睁得大大的小白。 小白终于有了与他白.嫩的脸蛋相称的稚气,低头观察著老花的袖子,问:“先生的袖子裡有云吗?怎麽能生风呢?” 这个时候对有才德或所从师的人,敬称为先生。 惠歌一听,赶紧撇清:“我什麽也没有说喔。” 老花要求过她对于幻人一事要守密。 幸好她落下的地点离人群甚远,一来茂草掩映,二来人们忙著制伏黄牛,没有人注意到这裡的动静。 除了小白。他见惠歌被抛飞,紧跟在后,才看见她安然落地的一幕。 老花对小白说:“寻常把戏,不足为外人道,还望郎君切莫多言。” 小白点头,眼神还留在老花轻飘飘的袖子上。 他的眼神低下去,及地。 脖子一歪,人也及地。 惠歌吓一跳,像看著一个珍贵的玉器在眼前碎裂。 她怔怔地看老花上前,用手指按小白的脖子。 看老花按小白的手腕。 看老花解开小白腰间的革带,脱小白的裤子。 看到这裡,惠歌连忙扑上去,捉住老花的手臂,叫起来:“你想对小白作什麽?” 老花斜睨惠歌一眼,又去看小白。 她跟著看去── 小白的褶服下面露出两片犊鼻褌的白角,再下面露出两条细瘦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