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宽袖大口的裤褶服普遍流行。不是汉人的上衣下裳,也不似鲜卑人的窄小贴身。望上去有中原衣冠的风仪,要活动时将袖口拉起打结,在膝盖上脚踝上用带子繫紧,如此结袖缚裤,就有草原胡族的便利。 老花也穿这种宽袖褶服。 双袖拉到手臂上,在背后反结,坦著两条精瘦的臂膀。下面是小口裤子,草履。加上他黑皱的脸皮和手脚,一看即知惯于劳动,不是农人就是奴客。 小白没结袖,也没缚裤,仅仅将双手摆在胸前,手心向著惠歌。 宽大的袖子落到他的手肘上,露出两隻细白的手臂。 在她眼中,小白像一隻站立起来的白兔。 但是小白任由衣袂飘盪的样子令她迟疑。 根据她丰富的交战经验,对手表现出这副态势,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绰绰有馀。 第二种是不知死活。 当然,每个在她面前看起来是第一种的人,最后都变成第二种。 当她一连三次把小白放倒在地,便知道小白也没有例外。 小白的眼睛有些水气。 她想到人们对汉族男人的评价。 浩然正气,都是狗屁。饱读诗书,一揍便哭。 虽然身体还软弱,小白的性格倒很坚毅。一次又一次,锲而不捨地在惠歌手下一败涂地。 老花在旁边看著,一声不吭。 惠歌不敢劝老花,只好去劝小白。 “小白,其实不一定力气大的人才厉害。你们以前不就有个很聪明的人,帮老人捡了三次草鞋的那个。虽然长得像女人,却很有智慧,帮助他的主人当上国君。” 小白坐在地上,一头乱髮,满身尘泥。喉上隐约成形的结在无声地升降。 她看著他,忽然发现他没有狼狈的时候。 无论被她折腾得怎样喘不过来,他也不会大口大口哈气,只有胸脯剧烈的收缩和膨胀,像冶铁时鼓风的皮橐。狼狈得这麽文雅,一点也不令人觉得狼狈。 “所以阿,你也不是非赢我不可,你还可以当那个聪明人。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叫什麽……” 惠歌搔了搔头。 “张娘是吧?你看,连名字都这麽柔弱,却能流传千古呢。” 惠歌才说完,头便被打歪一边。 她把头扶正,瞪向打她的老花。 老花纠正她:“张良,良心的良。” “喔。”她忿忿地。 “今天就到这裡吧。” 老花走后,惠歌看向还坐在地上的小白。 她问:“小白,你为什麽要学武呢?” 小白没说话。 “你不适合阿,你看上去就是个念书写字的。” 少年依旧默默。 “你不用担心,我可以保护你。” 惠歌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一个男子而言是怎样的侮辱与挫败,尤其是一个鲜卑女子对汉族士子所说的话。她此时的世界裡还没有性别、种族、阶级、门第之类的对立意识,只是纯粹将小白当作需要爱护的对象,像她对幼弱的弟妹,对伤病的牛马,对娇嫩的野花。 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你身体不好,没关系,有我呢。以后有人来欺负你,也没关系,有我呢。只是这样一个乾淨的念头,希望他停止沮丧。 小白笑了一下。 她一时哑然。 那笑不是表达喜悦的笑,却也看不出是什麽情绪。 只知道那笑令她难过,像胸口被锐利的草尖划过,有种细细的刺痛。 儘管小白气力输她,她也知道这是比自己成熟许多的人。他和她看似差不多年纪,表情却已经不“表情”了。 这次角抵之后,老花没再让他们动手动脚,挥拳踢腿。不跑步,更不角抵,只是说些故事,出些问题,同时让小白教她读写汉字。 惠歌跟著老花不是为学武,是为幻术,对这种安排没有意见,老花让干啥就干啥。小白更不用说,从来没有意见。 老花改变教学内容的原因,惠歌是在一场意外中明白的。 她与小白通常于午后在矮林前的野地会合。 野地中有一棵大梓树,枝叶鬱鬱苍苍,可以遮荫,老花便以此作为标志。会合的时间随兴,遇雨或遇节日自动取消,见著正常,没见著也正常。老花的指导同样随兴,经常是抽著空来,露一下脸,说几句话,交代完功课,又离开去田裡忙活。 两人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