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奉王珂之命前来的静姝,抱着那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旧琴,神色倨傲冷漠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说“娘子说了, 愿郎君鹏程万里山高水长,只要郎君安好,情如此生不复相见。”
说完还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萧逸容为她所传递的王珂的冷言冷语而心内一痛, 却不敢耽误, 连忙大发急切地追问王珂的病情,她却理也不理,只道“与郎君何干”, 就抬头挺胸地走了
搞得萧逸容走也不是,留,也无益。
怎么六年过去,这个比外头四品大员的女儿还要趾高气昂、气度不凡的婢女, 见了他却谄媚地称呼“大夫”,现在一言一行, 更是都带着讨好
萧逸容试探无果, 越发自己想得深了,面色都变凝重了,只觉得大事不妙。
要么,是谢子璋苛待王珂及其陪嫁, 她的日子不好过, 才让静姝变成了这幅样子,要么,就算不是谢子璋, 那也是王珂成亲后的生活并不顺遂,倒让这位大家婢,也学会了些眉眼高低,学会了这些人情世故了。
诚然,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只是王珂,而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郎,出嫁后,便由自家千金变成了他姓之妇,其中艰辛不可说,从前在家中如何自在逍遥,出了嫁到了别人家,就有多小心翼翼,自然也是大有不同的。
就连那诗百里,不也早已写到了吗,“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谁的日子不是这样过的呢
但不行。
写在诗经里可以,放在王珂的身上,不可以。
那可是王珂那可是王珂。
不知不觉间,在静姝的带路下,两人已走到了景致依旧的星阑院。
院子里的梧桐木郁郁如盖,花草俨然,王珂从前玩笑般所养的那一对儿仙鹤也依然在,不知算是养得不好还是太好,肥嘟嘟的,大约飞也飞不动了,全无仙气地呆呆立在那里。
萧逸容看着这熟悉的景象,躁动不安的心,倒是暂时安定了下来,不管是什么情况,他急是急不出结果的。
使女听到人来,从两侧拉开了门,垂手恭谨地退到了一边。
只见那门内,身影婉约的女子背对这方向坐着,慵懒地倚在茶桌之上可以说是毫无仪态可言。就连那朱红色的广袖也铺了半边儿在桌上,上头的错金鹧鸪纹饰被阳光一映,明灿灿晃人的眼。手里拿着的竹简,也是半拿半坠的,听见了门的声响,她懒洋洋地问“找到没有没找到就算了,也不值什么,反正上头也没有什么徽记若是我的针线,今日就算是出动禁军,也一定要找回来的,你”
说着,哗啦一声放下了竹简,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萧逸容一下子竟是痴了。
他很少有这么失礼的时候,就算是对王珂一向有情,从前相处时,也从来没有过失礼之处。
但这是心上人呐
这是六年没见,睡里梦里都快捕捉不到她的影子,今日终于重新出现在眼前的,心上人啊。
梳起了妇人发式的王珂,桃李盛年的王珂,她那独有的,带着锐利的妩媚并没有丝毫的折损,眼角眉梢却带上了些温婉的味道,让那媚意更加地圆融,更加地勾人。
她看到来人后也同样是大吃一惊,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说了一半的话,也没了声音。
待终于反应过来了以后,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闪过惊喜的光,有些失态地慌忙站起了身,赤着嫩白的双足从地毯上走过,向门口迎了两步,道“九郎早已听说你回来了,我很是为你高兴,只是家中有事耽搁,竟然不能第一时间拜访故人,今日才见到。对了,还未恭喜九郎右迁,不过,以郎君才干,这是迟早的事情。”
静姝早已暗暗比了个手势,带着满院子的下人退了下去。
见她这样,萧逸容忍不住笑起来缓慢走向了集云,在她对面站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道“幸得陛下看重、上峰赏识,不敢称有什么才干,不过是侥幸居之罢了。”
这次相见,“王珂”对他,自然也是变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和亲近的态度的。
毕竟,若不是为了顺势改变自己的态度,集云也不会非要折腾一大圈,逼着萧逸容主动推亲,再嫁给谢子璋了。
她一直等的就是今天。
只是一听他这话,过去的那个珂娘子就仿佛又冒了头,不耐道“说这话好没意思,若是来说这些话的,就请出去吧。”
萧逸容猛然回过了神,听她这样说,连忙拱手道歉,道“正是,是我俗了,这话正该打嘴。”
集云这才重新笑起来,请他坐下,好奇询问道“多年不见,一向可好虽说总能听到你的消息,但总也比不过当面问问。”
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盏,萧逸容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若是年前问我,我肯定会说,便做南山一耕夫,强做德阳五品官。若是一年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