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雪下到了中午。 下半天拍摄时,时俨才知道路朝许请了假。统筹重新调整通告的时候,把他接下来一周都空了下来。 除夕当天,傍晚时分收工。 不出所料,剧组包了个餐馆,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吃了年夜饭。 餐馆内热热闹闹的,人气烟火气都很足,平常紧张的气氛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 也不必考虑与谁之间熟不熟,酒杯一碰,就是一句祝福。 餐馆内有个别致的庭院,庭院里架了个烤肉架,一排烤羊腿滋滋冒着油香。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打牌的打牌,玩游戏的玩游戏,时俨被拉着玩了一把,因为水平太菜被嫌弃了出去。 她抱着个保温杯往庭院旁的小路走,叶纯追上来给她送了条围巾,嘱咐她不能冻着。 夜空呈现一种纯净的黑色,没有星星,月光不明,被云晕染得模糊。 时俨对春节的印象很淡。 十岁之前她跟着父母一起住在江城。父亲这边亲缘寡淡,不常往来,母亲这边离故土太远,不方便往来,所以每到春节时,家里唯一的庆祝就是吃顿年夜饭。 她母亲厨艺一般,父亲脾气暴躁,几乎每次吃饭都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饭桌上吵架,连年夜饭也不例外。 十岁的时候,父母终于离婚,因为谁都不愿意抚养她,她被外婆接到了金鱼岛。 外婆早年丧夫,一直一个人生活。 她像是一株古老的树,活着只是件习以为常的事,不需要任何装点。 那一年的除夕,饭桌上的菜一如平常,却是她记忆以来最平和的年夜饭。 吃过饭后,外婆出门做活,把她锁在了家里,她趴在窗边,看到远方的天空燃起烟火。 漂亮得转瞬即逝。 后来连外婆也去世了,她开始一个人过春节。 记得有一年兴致很好,见别人家都贴了春联,她也去买了一些。 结果回来贴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会弄浆糊,只得作罢。 她也尝试过自己做年夜饭,可惜卖相没有味道也没有,忍了一回后她安安生生点了外卖。 算下来,在剧组的春节反倒是她过的最热闹的春节。 只是其他人在剧组聚会之后,给家里打电话或打视频,开开心心地表达着爱与想念。 她没有可团圆可相见的人,获得不了这份圆满。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也没有什么不习惯。 要说真让她觉得有些寂寞的,就是城市禁燃,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烟火。 小时候那一场烟火,仿佛化作了一幅永恒的画面留在她的记忆里。 此时世界昏暗,她靠在回廊的木制栏杆上,周围树影斑驳,一如这些年所有的寥落岁月。 时俨抱着杯子,温温吞吞地喝茶。 在她某一次无意义的抬眸间,前方的夜色沉昏中突然绽出了一束火星,微小的呲呲声,金色的烟火慢慢向她靠近。 然后一束烟火分成了两束,其中一束递到了她面前:“嗯,接着。” 她像发呆一样地呢喃一声:“路朝许。” 烟火棒照亮了两人之间的方寸天地,灿烂地燃烧着。 时俨捏着烟火尾,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新奇。 她在很小的时候想过,如果能把烟火捉在手里是什么感觉。 明明是个简单至极的想法,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在任何时候想过去实现它。 烟火炸开朵朵星子,像不知疲倦的银河奔腾,在她手中走向阑珊。 “出去走走么?”路朝许问。 时俨还沉浸在奇妙的感觉中,闻言抬头看他:“去哪里?” 路朝许风露满身,对她微笑:“我带你去。” 后来时俨想过,大概就是从这一刻起,她被彻底蛊惑,开始试探着走向一个她不能确认的未来。 曲安南山上有座千年古寺,古寺有洪钟,年末的时候会以一百零八声古钟迎接新年。 古寺今日闭寺,不接待游人。在古寺对面的山峰上有座观景台,可眺望一城烟火。 路朝许开车到观景台下,推开车门后自语:“外面有点冷。” 他看看时俨,羽绒服围巾毛绒帽子一应俱全,突地笑了下:“你好像一只变成人的白兔子。冷不冷?” 时俨哼了一声:“不冷。” 此时山上第一声钟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