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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 / 1)

坟,是个新坟。

坟里埋着高家的老太太高素贞。

坟头土还湿着,草也没来得及长出来。毕竟高素贞满打满算也就下葬了不到一百天。可是坟边上两个长相相似的年轻男人正挥动铁锹,一点点掘着亲娘的坟。边上围着一群村民,毕竟这儿子掘亲妈坟的事可不常见。

正是八月份,虽说立了秋,日头也够毒的,两个人的汗水很快就浸透了衣服。弟弟明宇累的直喘气,哥哥明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壮后生,身材高大的进门都得低头,此时只是嫌热,把上衣拖了搭在脖子上,手上却没停。

这坟坑浅,两个人辛苦了一会,渐渐挖到了薄皮棺材露面,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这是大太阳底下,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该出来,可是高素贞下葬这不到一百天里,家里的鸡狗更别说,几天之内全死了,虽然这时候缺吃的,家里也硬是没人敢吃一口,全丢去山里便宜野兽了。

两个出嫁的妹妹,一个瘫了,动弹不得。一个疯了,成日里咒天骂地,还时不时要打人杀人。不止如此,几十天功夫,还横死了三口人。

先是高素贞的丈夫,早些年从鄂省流亡过来的盲流,因为没地吃饭,在没儿子的高家做了倒插门女婿,好端端的突然就横死在家中。当时家里人以为是年纪到了,或者太伤心去了也是有的。

接着就是高明友的媳妇,这媳妇是隔壁村嫁来的,她父亲也是个“大仙”,只是不知遇到了什么东西,有一天忽然发疯,拿着一把菜刀把自己肚子剖开,肠子流了一地,就这么死了。她父亲死了之后,大家都担心她家其他人也会跟着出事,因此她好大年纪也没人敢娶,高家穷,高明友老大年纪,娶不上媳妇,才讨了她回家。这媳妇性情泼辣,总是和高明友吵架,但两个人结婚四年,也生了两个儿子,日子也还能过。不料高父死了没一个月,这媳妇有天晚上,忽然悄没声地上吊死了。早上高明友起来,先看见媳妇的脚在半空中飘着,吓得人差点没跟着过去。

紧接着,两个人一岁的小儿子高志文,有天忽然死了。孩子好端端在家里,但是死的时候却像是被水泡过,打开口鼻一看,全是河底的淤泥。几十天功夫,家里老的小的年轻的连着死了三口人,再不信邪的人也招架不住了。一家人没办法,找了隔壁村一个“大仙”。

这“大仙”疯疯癫癫,早些年跑到山里去了,这几年看山下太平了,山里又有狼,于是又跑下山来,给人看看红白喜事的时辰方位,混口饭吃。他一来,就说高家老太太是当初下葬的时候,挑坟地没挑好。地方是好地方,可惜太贵重了,高家这些草民压不住这么贵的地方,所以家里连着出事。

现在要想好,必须要把坟掘出来,然后曝尸三日,让太阳晒晒才能驱散邪祟。之后必须换地方重新下葬,不然高家现在好着的人也要跟着死。

没奈何,死人终究是要给活人让路的。一家人争执了几波,谁也不想做下一个冤死鬼,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按着“大仙”说的做。一村人虽然经受了几年教育,但是在田间地里,封建迷信总还是根深蒂固,难以完全去除。见高家这么长时间不消停,也都理解了这大白天掘坟的行径。只是热闹还是要看的。

这年头农村也用不了多好的棺材,见了棺材面之后,两个人没用多久就把这薄皮棺材挖出来了。抬得时候,两个人倒是有点诧异,因为这棺材也是沉的出奇,两个壮年男子竟然抬不动。边上几个好事的村民也凑过来帮忙,想趁机凑前看看热闹。这年头铁难得,因此下葬的时候棺材也就是用木楔钉了一下,两个人很快起出了钉棺的木楔,让棺材里的尸体重新面世。

这棺材盖一打开,别说高家两兄弟,连围观的村民都吓了一跳。难怪这棺材沉呢,里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灌满了水,高素贞的尸体完全被浸泡在水里。不止如此,那尸体还一点没烂,埋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挖出来也是什么样。要知道,高素贞是六月份死的。大夏天最热的时候放了两个月,尸体一点没坏,再放久一点,这怕不是要成什么邪祟啊。几个人帮着高家兄弟把棺材抬起来,让里面的水流出来,接着就把棺材放在田间垄头,按着“大仙”说的暴晒。

说来也怪,从掘坟这天起,高家的怪事就停了。又过了几年,高明友搬到了城里,再过几年回村,已然发了家,成了大老板。他给村里修了学校和路,之后再没回过村里。之后几十年里,村里不少人把家里死了的人埋到当初高老太太下葬的地方,想借此发家,只是,其他人身上再也没有出什么怪事了,当然也没有什么发家之类的好事。几十年过去,只有村里的老人还孜孜不倦,和别人分享着这件自己生平仅见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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