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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6(3 / 4)

他的理想,但不是很清楚他接下去要说什么:或许是那个人尽皆知的秘密。(尽管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依旧不希望得到这个结果 ,还是他亲口承认。快停下,不要再说了。她这样想。如果此时终止这场坦白,她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们可以继续于云母岩上起舞而罔顾其下的深渊。)

而窗前的鲍德温像是厌恶阳光,很快背过身去,缓缓走向房间内侧的落地镜,一把扯下积满灰尘的罩布。

“太荒诞了,战争还没开始,我就每天失去阵地。”

续上刚才的话题,他示意她站到身后五步开外、不准靠近,又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厌恶照镜子,因而此刻觉得镜中人有些陌生),去取掩在脖子上的纱巾。这是四天前不存在的东西(她想到他的话,“你觉得四天前后没有什么差别?”)。

尽管常常把自己遮得像萨拉森女子一样严实,还能看得出他是个体态优雅的少年人,所以刚刚除下靠上的纱巾时露出的一段脖颈像雕琢过的大理石一样赏心悦目,然而越往下,那情景就越让人震惊、乃至恐惧。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而我会输掉一切。”

青春、健康、尊严、性命......同这些相比,一张丑陋的脸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他以医者的目光仔细而冷漠地审视着镜中的人,仿佛那不是自己,一开始右侧的皮肤仅有些发红,有寥寥几个小鼓包。随着又一层纱巾褪下,逐渐露出溃烂的皮肉,原先的鼓包炸开了.......(不看看这场景,你不会知晓人是由什么恶心的东西组成的。他想。)幸亏她从五步外的镜子里只看得到粉色与暗红夹杂,初看像烫伤,却更加骇人。再往下纱巾就不太方便揭开了,被不知是药还是脓的粘稠物黏连着,白色的布料被染得或红或黄、星星点点。

颓丧而无力地撑住镜子的边框,他快吐了。一分一秒,一英寸又一英寸。就这样蚕食殆尽。一周之内它就从右肩锁骨处蔓延到脖颈下端.......他真的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

“如果你不想,不必给我看。但对于病症,你要说实话。”

况且更可怕的场景她都见过了。达芙涅的语气很镇定,像个面对病人的医生。她想走上前来,他却退避到阴影中,扯来一道帘帐隔开两人。这时她才发现,他常驻足的房间里大多都有帘帐——方便这种幽灵避开堪比阳光的他人窥探的目光。

鲍德温深深吸气,双腿发软,狼狈地在帘帐后的扶手椅里坐下,并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此前他从未意识到简单的坦白就能耗尽一个人的勇气与精力。)但是手发颤、没有正常知觉,很难把绷带与纱巾缠紧,让自己恢复人样。算了,片刻后喊人进来,按时间也该换药了。他努力让声音冷静平和,组织语言后慢慢开口:

“我曾听说,印度有一类被贬为贱民的人,他们被称为“不可接触者”,出行时身上要系铃铛,让别人避让;他们的影子肮脏而不详,落在食物上,那食物就不得不被丢弃。

“你或许觉得此类情景很眼熟,因为在我们身边也有这类相似的人,他们就是麻风病人。”

“不,在我看来他们和其他病人没什么不同。这只是一种可以治疗的传染病罢了。”达芙涅隔着帘帐对他说,难得听上去有些急切。但她心里很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已不是阿拉伯人的早期截肢手术与外敷药物能治疗的了。

“我能帮他。”是,她的确可以这样说,但怎么帮?延长他的痛苦吗?后半生她能代他活吗?(半死不活又长命百岁的人.....原来他早已告诉过她真相。)医者不是全知全能的祂。

他报之以惨淡一笑,“命运是不可违逆的,其意义在于赎罪。一些盖伦*的信徒说,一切自有其目的,疾病也是主的安排,刻意的治疗则是.....违逆祂的意志。

“对于某些事,我已不打算加以抗拒。”

(*盖伦,古罗马医学家,中世纪倍受推崇,著作有“目的论”色彩。)

现在他要拒绝她(或者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却不敢直视她双眼,有些话说出来自己都想笑,“儿时的我也曾想成为圣乔治与西古尔德那样沐浴龙血的英雄,我也希望你成为我的布伦希尔德(尽管我知道他们的结局并不完美)。但是自九岁后,一切皆成虚妄。”

“你不是一个人,我见过很多比你更.......”

“诚然痛苦无法避免。”

他难以抑制,打断了她的话(原来她也只会说这种无关痛痒安慰人的废话,真叫人失望),一些原本不想说的话也一泻而出:

“圣塞巴斯蒂安被乱箭射死,圣阿佳塔被切除乳/房,圣露西被剜去双眼,圣劳伦斯被温火活活烤死.......为什么他们的苦难是通往圣徒之路,而我的却通往地狱和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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