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烈酒在卖鸡苗。 许怀谦去书院读书了, 可家里还有三千多只刚孵出来的小鸡苗呢。 这么多鸡苗堆在家里,一天光是消耗的粮食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家里根本就没有地方放它们,总不能让它们一直在火炕房里挤着。 还是早些卖出去的好。 正好, 杏花村的村民们说要买, 他就先在村里卖了一批, 试试水。 一只鸡苗的价格是三文钱, 可那是前面三四月份的价格,那会儿正值母鸡抱窝的季节,市面上卖鸡苗的多, 买鸡苗的少,价格当然便宜。 可现在都六月份了, 天热了, 母鸡坐不住窝, 孵不出小鸡,市面上的鸡苗价格就会涨到四五文。 一般图便宜的乡下人,都会在三四月份就把鸡苗买了, 不会等到五六月价格高的时候去买, 没买到的自然是今年一年都不喂鸡了。 他们宁肯不吃鸡,也要把那买鸡苗的两文钱省出来。 陈烈酒觉得他们家的鸡苗很多,且许怀谦先前已经答应过村民, 不收取他们高价,因此还是按三文钱一只卖的。 且他允许村民们自己挑小鸡。 现在市面上的小鸡都是卖家给你捉什么鸡苗,你就得买什么样的鸡苗,没得挑的, 一些不精神的小鸡, 买回去就死了, 简直要把人给气死。 陈烈酒这个卖法,让村里人都挺高兴的,除了还有个别嫌贵的,村里大部分想养鸡的都来他这儿买了鸡苗。 不过即便是这样,家里的鸡苗也没有卖出去多少。 陈烈酒也不着急,他算过了,杏花村一共一百多户人家,除了那些家里喂着有鸡的或是先前已经买过鸡苗的,还有三四十户到他家买过鸡苗。 虽然买的都不多,都是一两只、三四只地买,最多不过也才买五六只,但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有上百只了。 证明乡下愿意养鸡的人挺多。 糜山县,不算县里,下面大大小小还有五十多个村,就算一个村只能卖百只上下,那也能卖出去五千多只鸡苗,他们家总共才三千多只,不会卖不完。 陈烈酒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着,面前突然被一片阴影给遮挡住,他一抬头,对上一张沧桑而又怯懦的脸,是村里跟他一样,爹娘死得早,独自带着弟弟妹妹长大的哥儿——姜小山。 不过这姜小山跟他可不一样,他生性胆小懦弱,平日里畏畏缩缩的总是低着头,一看见人就立马躲,一副生怕别人看见他、注意到他的模样。 两年前他弟弟落了水,需要钱救治,村里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怕他还不上,陈烈酒倒是愿意借给他,可他也怕自己还不上,陈烈酒要拉他去卖了抵债。 于是,他就把自己给卖了,卖给村里最喜欢打人的孙旺财当夫郎。 当时陈烈酒就劝过他,不要为了一点少得可怜的医药钱拿自己的一生去换,他要是怕实在还不上,可以帮他收账还。 可惜,这姜小山跟猪血糊了脑袋似的,死活不听,非要嫁过去。 还一脸惊喜地跟他说:“旺财说了,我嫁过去,他不打我,只要我给他生了娃,他就让我管家。” 当时可把陈烈酒给气坏了,要不是看在他跟自己一样,自己带着弟弟妹妹辛苦,他才懒得搭理他。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既然说不听,陈烈酒也懒得多费口舌,丢下一句:“我倒要看你嫁过去挨不挨打。”就走了。 之后这姜小山看见他就躲,算起来也有两年没与他碰过面了,这会儿再看见他,还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陈烈酒还颇有点意外:“有事?” “烈、烈酒哥……”对上陈烈酒那清澈明亮的目光,姜小山自惭形秽地拉了拉衣袖,遮住上面斑驳的痕迹,要是、要是当年听了烈酒哥的话就好了…… 可他要是听了烈酒哥的话,要他去要账他也不敢…… 而且村里人也说了,要账的哥儿嫁不出去,他要是嫁不出去,潮热期烧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他又不能像烈酒哥一样去抢一个读书人回来当赘婿,不仅不打骂他,还能帮他想出一个孵小鸡挣钱的法子…… 而且就算他抢来了,他也养不起一个日日要吃药的读书人…… 孙旺财已经是他最好的归宿了,虽然跟他当初说的不一样,但、但就是挨些打又不会死…… 想到这里他心神才稳定了些,鼓起勇气在陈烈酒面前摊开他一直紧攥的右手,从里面露出六枚铜钱来:“烈、烈酒哥,我能不能跟你买、买两只鸡苗。” 他这一动陈烈酒自然是看清了他那青青紫紫瘀青叠着瘀青的手腕,再看他手心那几枚都快被他捏出汗水来的铜钱,清楚这肯定是他自己偷摸攒的。 村里人不少人都在说,孙旺财一到夜里就发疯,把姜小山按着打,时常晚上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声,还经常不给他饭吃。怎么可能还给他钱花。 陈烈酒垂了垂眼,也没跟他计较几年前的事,这人生的路终归是自己走的,别人代替不了他。 扔掉手中的树枝,站起来,打开火炕房的门,让他进去:“自己去挑两只。” “欸,好。”姜小山伸着手都以为陈烈酒不会卖给他了,听见他这话,欣喜地急忙将钱塞给了他,进火炕房仔仔细细挑了两只瞧上去还挺精神的母鸡苗。 他是背着人从小路摸过来的,这钱也是他偷偷摸摸攒的,鸡是给家里弟弟妹妹买的。孙旺财不喜他弟妹,从不去他家那又黑又矮的茅草屋,只要他们小心些,喂得仔细些,几个月后鸡下了蛋,就能给弟弟妹妹补补,还能攒着偷摸去镇上卖了,没准一年下来还能攒些钱。 陈烈酒见姜小山挑两只鸡苗,死气沉沉的脸上都展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