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在那酆都城里度日如年煎熬了多少载,才等来楚歌。”
“人选得还是不好,”方遥真有些同情这位复仇状元了,“他对张道简下不了手。”
李守冷哼一声:“要有人可选,才谈得上好与不好,李家子孙日渐凋零,不要李楚歌,难道我要李自利?”
……有对比才有闪光。
方遥收回前言:“李楚歌不错。”
终于彻底明晰了葬槐村的渊源与张李恩怨,剩下的疑问就全在这次五道极凶破阴阵了。
破坏阵法,毁了张家运势,这就是李守的报仇,但为什么说破坏阵法也是救张道简?
方遥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说得通,毫无预警开口:“法阵还缺神仙道和地狱道,张三是那个神仙道?”
李守一怔,对突然转
换的话题与直直抛来的结论猝不及防。
这反应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方遥原没什么可再追问,
李守却在漫长沉默后,
主动出声:“当年羽化归仙的道人定了师门训诫,其弟子可接管凭虚宫,代代收徒,不拘姓氏,唯独“张”、“李”不成,因为指点建立葬槐村并传授五道极凶破阴阵,已经将他与张李先祖的冤孽债清了,道人不愿再结新缘……”
这些也是《村志》里的内容,方遥却是第一次听。
“可是规矩在凭虚道长这里打破了,他收了张道简,”李守看向坐在血色花丛里的无名魂,“为何?”
“因为张三是小神棍?”
“是小神仙。张家那孩子天生有仙缘,这样的人入道修行,仙缘会越来越浓。那老道不指望他真的羽化登仙,只要收为弟子,借着他的仙缘自己也沾点仙气,就抵得上半世修行。”
“他也收了李四,”方遥困惑,“难道李四也是小神仙?”
“是我找的他,”李守冷笑,“张家害我,他作壁上观,视为见死不救,张家单独执行五道极凶破阴阵,他继续在七月半帮忙设坛起法,则是为虎作伥,他与我李家的冤孽债,前世或许已了,但今生结得可多,我只是要他在收徒上一碗水端平,也教教我李家孩子,不过分吧。”
不过分,方遥公平公正地想,要真严格计较,李家亏大发了。
至于李守一个死人怎么去找凭虚道长……见鬼?托梦?反正一个酆都鬼官,一个修道之人,阴阳沟通还是很简单的。
全都捋顺想明白的方遥,只剩最后一件好奇事:“那个神仙道人究竟欠了你们两家祖宗什么冤孽债?”
他若不多此一举指点张李先祖,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了,恐怕连葬槐村和七月半这场旅途都不复存在。然而他宁愿损阴德,支损招,也要强行布局扭转两个盗墓贼连同其未来家族的运势,这得欠了多大的债?
“冤孽啊……”李守长叹一声,转身面对血池河,目光幽幽,仿佛那波涛汹涌的血色便是这世间万古孽,他问方遥,“想听故事吗。”
方遥无所谓,就是:“简练点,太长我会听烦。”
李守:“……”
乐园围观群众差点没闪着,生怕NPC好不容易酝酿的倾诉气氛被破坏。
幸而,李守还是宽容了口出狂言的无名小魂。
又或者,他也真的在地府孤寂太久了。
“葬槐山周围自古荒凉,无人知晓山中何时多了一位道人,他在山中很多年,临风听瀑,坐崖望月,寻访仙踪。一日,他在山崖遇险,为山神所救,山神救他时正在采果子,为了救他,山神将手中的两个果掉在地上,滚落山崖,被两只野兽吞食……”
“若非道人遇险,那两枚果子便不会被山神丢弃,它们会被山神带在左右,山神嗅果香而不食果,它们会因终日沾染山神气息,而在未来的某个机缘化形,或成精,或成怪,不必再被枝头禁锢,更不会葬身兽腹……”
“几十年后,
那两只吞食了沾染山神气果子的野兽,
转世为人,便是张李先祖。但因为这份轮回道来路不正,并非前世积攒功德,所以他们两人注定一世只能做旁门左道,孤苦终老,无妻无后……”
“又过几十年,道人成了神仙道人,与张李先祖在葬槐山重遇,便是一切开端,亦是冤孽债当了之时。”
李守终于讲完,前世一切因果随着他的叹息,飘散在血池河翻起的水浪里。
方遥从头听到尾,周围的彼岸花都快被他揪秃了,蹙起的眉头也没解开:“道人欠债也是欠那俩果子,又不欠张李,要不是道士让那俩果子丢了,他们都没机会做人。”
李守却道:“做人就更好吗?”
方遥一愣,被问住的冷淡眼底闪过一些他自己都来不及捉的情绪。
李守悠悠摇头:“若没那道人,张李永世为兽,在山上逍遥自在,不必尝那人间苦。人间苦,苦在清醒,苦在欲望,想活得不苦就要再去寻甜,若不能鹏程万里,那便家宅和睦,若无高官厚禄,至少有天伦之乐,可张李二人什么都没有,从他们转世为人那一刻,便注定断了正道,只有偏门,无亲无故,无家无业。”
有时候,做人的确没有当一头野兽快乐,无论在地球还是在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