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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锁 七(1 / 3)

飞鸟去又还,延北城已是一片明媚春光。

延成侯府彻底重建完成,和雅苑的木兰树却还是病恹恹的,枝干比寻常木兰要粗大,颜色却更乌一些。

孟湘湘蹲在跟上,手腕轻抖,瓢里的水悉数倒进泥里。

阿沉用棍子翻了翻泥,“小姐,这几天都不高兴,是不是累着了?”

孟湘湘摇摇头,叹了口气。

相思病,是一个有趣的病症。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心仪郑子潇的皮相,现在却开始对他温声细语的语调流连忘返,难以自拔,去书院都心不在焉。夫子踱着步照本宣科,她心早就飘去九霄云外,一点点勾勒出小狐狸的模样。

有些细茧的手掌,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调动着五感,清晰可见。

鸟翅扑腾的声音响起,吓得她浑身激灵,孟湘湘忙转过头,看到小木鸟隔着院墙正艰难地朝她飞来。

她扬起手臂,木鸟停在胳膊上,抖了抖头,把身上的匣子一起抖开了。

笑意挂上嘴角,孟湘湘伸手,夹出了郑子潇最新的回信。

“小姐亲启:木兰已藏,天气渐暖,切忌贪凉。问小姐安。”

他是个十分讲究礼字的人,每次用木鸟回信都是寥寥几笔,落款再附上一句问安。人不在延北,不知延北的四月并不至于让人贪凉,还是要耐心嘱咐,孟湘湘心里暖着,轻轻收好字条,跑回屋子开始提笔回信。

她喜欢对他絮叨一些废话,把生活里琐碎的一角用简短字句铺给他看,四时风物,伤春悲秋,乃至饮食作息,每次只给他说一点,留一些悬念。

郑子潇也总是回得简洁又认真。

如果放在现代,应当是暧昧期的男女在微信上纠缠,快餐时代的爱情速度很快,不会像他们这样细水长流,还要毕恭毕敬地遮掩。

字条重新写好,放进木鸟肚子里,望着它一摇一晃远去,在天边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通常回信又要等上五六天,是新一轮难熬的相思。

夜里,孟湘湘体寒,还是盖了厚棉被褥。

气温回升,刚入睡的时候发寒,脚底都凉透了,睡熟了又会满头是汗,惹人难受。

凄湿潮热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站在一片高楼大厦之中,落地窗折射的光在空气中浑散,令人头晕脑涨。

她往前走着,看到她的高中,她的同学老师。

孟湘湘和往常一样走到他们跟前想要打招呼,他们却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惊惧。

“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孟湘湘不解道。

她的老师忽然把其余同学护在身后,面色惨白,举起一只手指着她。

顺着目光看下去,孟湘湘颤抖地低头,她竟穿着延北的衣服,鹅黄长裙上用白丝线绣着木兰,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血腥的气息像是铁锈味,在喉口撞击着,孟湘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赫然躺了一把短刃,坚硬硌手。

嘲春。

“我……”孟湘湘身体僵硬,缓缓回过头,恐惧已然到达了顶峰。

穆王躺在地上,胸口有一道狰狞的伤,正往外汩汩涌出鲜血。

他朝孟湘湘伸出手,“为什么杀我?”

愤恨怨怼,充斥在耳畔。

“孟湘湘。”

熟悉的声音又响起,孟湘湘回望过去,看到郑子潇冰冷的目光。

无情的双唇勾起毫无人情味的笑,这样的神情从来没有出现在郑子潇脸上过。

讥讽,厌恶,鄙夷。

他轻轻开口,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

孟湘湘醒了,浑身是汗,额头滚烫。

守夜的阿沉连忙推门进来,趴在她床边,先是帮她把气捋顺,问道:“小姐是被梦魇住了吗?怎么这么热,别是染了风寒。”

孟湘湘摇摇头,厚重的头发黏糊糊贴在脖子上,她刚吸进去一口气,梦里穆王绝望不甘的身形又浮现在眼前。她连忙推开阿沉,连滚带爬翻下窗,趴在痰盂边上吐得昏天黑地。

阿沉被她吓了一跳,“小姐,要不要找个郎中?”

孟湘湘捂着胃,酸水倒流的感觉逐渐消去,才跌坐在地上,疲倦地摇摇头。

“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这样下去可不行。”

冰凉的地面让她稍微清醒了些,那个问题却一直在回荡,挥之不去,振聋发聩。

她一把握住阿沉的手,像是在黑暗中抓着什么救命稻草,呜咽着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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