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尘早料到了他会有此一问,垂头应道“顾阁老提携之恩,陆某不敢忘。”
他虽如此说,却没有认错的意思。
顾世海知道他这个执拗的性子,与他生气也没用,于是道“早知道你是王立松的门生,我是断断不会向先帝举荐你的。”
见陆宴尘垂着头不应声,顾世海又压低声音说了句“你这是在往绝路上走你尚且无后,便急于求死了吗”
陆宴尘身子微微僵了下,抬头看向顾世海道“顾阁老,微臣相信陛下,也愿做陛下手中之刃。便是折在陛下手中,微臣也无怨无悔。此事微臣在狱中应当已向您说明白了。”
顾世海蹙起眉头看着他,满眼都写着“朽木不可雕也”。
末了,他轻叹了口气,道“你找我有何事”
陆宴尘略一踟蹰,对顾世海道“北狄之战,顾阁老或许已有对策。只是”他又顿了一顿,道,“还望顾阁老莫要轻敌。北狄对我军的了解,恐怕远超乎你我想象。”
听他提到战事,顾世海亦正了神色,他眯起眼打量着陆宴尘,半晌,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陆宴尘移开了目光,望着一旁的丹陛,道“微臣在允州时,曾与北狄交过手。他们打仗很有章法。微臣只是想和顾阁老提个醒。”
顾世海没有应声,他仍然用那种要将人看穿的眼神看着陆宴尘。过了好一会儿,见陆宴尘不为所动,他才收回了目光,道“我知道了。”
言罢,他不再多话,快步向宫外走去。
留下陆宴尘一人站在原地,面上仍带着忧色。
忖了良久,他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转身向宫中走去。
文轩殿。
叶倾怀在案上摊开一张比书案还大的地图在上面仔细查看着,地图上搁着一摞稿纸,她时不时地提起笔在稿纸上记录着什么。
“陛下,就算有再要紧的事,这晚膳还是要用啊。”眼见日头西落,屋里暗了下来,李保全一边为叶倾怀掌着灯一边出言规劝着她。
皇帝一下朝就直奔文轩殿,火急火燎地翻出了北地的地图钻研起来。
这可急坏了李保全。
今日的午膳本就因为朝议后的小会耽误了,如今眼看着晚膳也要搁置,李保全不禁履行起自己内廷大总管的义务来,提醒皇帝注意自己的身体。
“晚些。朕现在吃不下。”叶倾怀头也不抬地答道。
李保全罩上最后一盏灯的灯罩,走到叶倾怀身边,正想说些什么,门外一个小太监突然垂着头小跑了进来。
“陛下,太清阁大学士陆宴尘在宫外求见。”
叶倾怀终于从地图上抬起了头,她看着禀报的小太监,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中的笔。
“传他进来吧。”
小太监应声而去。
“李保全,备些茶水和点心来。”
听到皇帝要吃东西,李保全愁云惨淡的面容顿时舒展了开来,应了声便要出门去吩咐御膳房。
他没走出两步,便听到叶倾怀又补充道“茶要午子仙毫,点心要芙蓉糕,另外再配几样。”
李保全有些诧异。他侍候叶倾怀有两三年了,知道皇帝在茶水点心上并没有什么特殊偏好,更罕有点名要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的。
如今她这样吩咐,想来这些都是陆宴尘喜欢的。
但是李保全转念一想又觉费解。
皇帝竟然连陆先生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了如指掌,属实是用心得有些超乎君臣之谊了。
不过,皇帝先前连龙榻都给陆先生睡了,还写了一篇圣孝感通录发告天下,足见两人之间的情谊确实远非一般的君臣,更近师徒父子。
想到此,李保全觉得一切又都能解释得通了。
“陛下真是个尊师重道的孩子啊。”李保全颇为欣慰地在心中道了一句,然后安心地去传膳了。
陆宴尘还穿着那身靛蓝色的朝服。他身量高,又是宽肩窄腰,那身呆板的朝服穿在他的身上竟也显出几分英武来。
叶倾怀有一瞬的恍神,却很快被她遮掩了过去。她笑着招呼着陆宴尘,道“先生来得正好,朕正有事想请教你。”
她又低头看向案上的北地地图,用手指圈着一片区域问道“先生可知这一片是什么地方朕瞧着这里也没山也没湖的,北狄若想南下,为何不能取道此处呢”
“西边这一片是沼泽和草甸,现在这个季节应当有水了。这种荒地里步行尚且危险,车马更是难以通行,北狄是不可能从这里通过的。”陆宴尘对叶倾怀解释道。
叶倾怀了然的“哦”了一声,接着又问了几个地图上的问题,陆宴尘一一解答。叶倾怀则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一般,将陆宴尘的话在稿纸上一一记录了下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李保全端着茶点上来了。
“陛下,茶点来了。”主案被地图完全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