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何青长和她说过局势有诸多不利,叶倾怀也做好了长久作战的准备,但是在她心里,始终觉得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
因为虽然这一世的朝廷与前世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允州并未发生什么变化,连此战的主帅都和前世一样是顾海望。
叶倾怀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五天前,北狄突然从陵山渡口搭设浮桥,意欲渡河,被我军大败。此役是北狄主帅雅辛亲自领兵,顾将军见敌军败阵,想趁机渡河擒杀雅辛,于是利用敌军的浮桥率军北渡,没想到大军渡河后,江面突起大火,被阻断退路。我军遭到敌军埋伏,在北岸死伤惨重。”何青长解释道。
何青长汇报的时候,顾世海站在一边一言不发,面色凝重,有些出神地想着什么。
如果说叶倾怀是对这场败仗感到最难以接受的人,那他便是第二难以接受的人。
“江面起火?江面都是水,如何起得了大火?”叶倾怀问道。
“北狄铺设的浮桥在木板下藏了装满桐油的袋子,被火箭射中后,很快便燃了起来,桐油浮流在水面上,整个江面便都是火。”何青长答道。
叶倾怀忖了忖,又问道:“朕记得白水河水流湍急,便是有桐油浮水,应当很快也被冲走了才是。”
何青长默了默,道:“北狄利用了我们之前在白水河下游修建的堤坝。”
叶倾怀怔了一下。
“白水河下游的上谷郡有一段数十里的堤坝,当年修建是为了灌溉屯田。北狄提前突袭了水坝,改建了水闸,阻止了河水的流动,大战之时,陵山渡口的水是静水。”何青长顿了顿,道,“而且那些桐油,是我们在陵山中木料工坊里贮藏的桐油,稠度很高,烧了三天才灭。”
“木料工坊?”叶倾怀不解道。
她研究了那么久的允州地图,对木料工坊完全没有印象。
一直沉默的顾世海突然开口了,他道:“陛下宫中修建宫殿用的大多是允州的杉木,所以允州设有很多官制的木料工坊。这些木头看下来后,会进行初步去皮和防潮,然后通过水路运往盛京。桐油是涂在木料表面,用来防潮的。”
他面色一沉,话锋一转,道:“但桐油易燃,所以贮藏需十分小心,贮藏地也属于重大的国防机密。纵然陵山郡已失,北狄也不该这么快就发现桐油所在之处。而且,”顾世海顿了顿,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困惑的表情,“这些只会骑马射箭的蛮子什么时候竟会使用工艺繁复的水闸了?”
殿中的空气突然像是冷了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顾阁老怀疑有人通敌泄密?”叶倾怀不禁问道。
顾世海神色沉重地默了片刻,摇头道:“此次北狄的主帅雅辛,是北狄的二王子。此人空有一身蛮力,素来只知正面冲锋。就算是我军机要泄露,以雅辛一贯的战术,他也想不到诱敌深入放火烧江的办法。敌人这次更像是用大景的打法战胜了大景。”
他蹙了蹙眉头,对何青长问道:“那个军师图格是什么人,查到了吗?”
何青长答道:“听说此人是脚商出身,后来在白山的匪寨里当了头,去年散了寨子入了行伍,很快便升任了军师。目前只知道这些,其他的还在查探。”
“还有一个月白水河就要上冻了……”顾世海道。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三人都明白,河水上冻之时,便是北狄南渡之时。
而即便是此时从盛京发兵支援,抵达白水河前线也要一个月之久。
局势已刻不容缓。
“若是北狄南渡,以我军目前在允州的兵力,恐怕要落下风。”何青长道。
顾世海突然对叶倾怀跪了下来,道:“陛下,臣请调动中州、颍州各一万军队驰援允州。”
中州和颍州的节度使都是顾世海的门生,顾世海对这两州的兵力情况了若指掌。他若如此说,自然是两州可以立即调拨出这么多的兵力来。
“好。”叶倾怀没有多话,道,“我军如今正是士气低落时,此次增援务必要稳住军心,绝不可轻敌。”
叶倾怀忖了忖,又道:“眼下顾海望被擒,前线应是副帅徐晔在领。但他只是一个允州节度使,恐怕难以令中州、颍州和盛京的援军信服。这个统帅的位置,两位可有建议?”
这种多方势力混合的联合军,往往各有自己的计量,一向是最难统领的。若是统帅不能服众,军队就会陷入内耗。
但各州领兵驰援的都是二品的节度使,最少也是三品的都统,要让这些称霸一方的封疆大吏服从配合,除了皇命圣旨,更重要的是这个统帅联合军的人。
听到叶倾怀的提问,何青长默了一默,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沉声道:“臣请亲领一万京畿卫,增援允州。”
大景立国两百年,虽然每朝都有过些大大小小的战事,但总的来讲还算得上是太平朝代,朝中推行的也是儒家文治的思想。因此在景朝,兵部尚书可以说是个文职,甚至历任兵部尚书中有不少都是没有进过行伍的。
是以,兵部尚书亲自批甲挂帅远赴前线这样的事,实在可以说是十分稀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