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初春的风,已不似冬日里那般如刀,阳光撒在北京城内,倒是颇有几分生机盎然的味道。
前门大街车水马龙,八大胡同客商如织,顶好的天气里,端上一碗炸酱面,坐在门边,看着南来北往的行人,倒是颇为恬淡和惬意。
“熏鱼儿,炸面筋喽!”
一名小贩,正走街串巷地卖力吆喝着,他的声音洪亮,抑扬顿挫,穿透力极强,即使是那深宅大院,也能够听得真真的。
此刻正是午后,阳光充足的时候,这名小贩,背着一只漆得朱红锃亮的小柜子,沿街叫卖着。
如果是外地人,一准儿不知道啥是熏鱼儿,或者以为熏鱼儿就是把鱼熏了去卖。要是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熏鱼儿,不是鱼,所谓的熏鱼儿,其实是猪头肉,熏猪头肉。
这不是骗人吗?你一卖熏猪头肉的,为何喊熏鱼儿?
这熏猪头肉不能说和鱼一点关系没有,也有点关系,把猪头肉加上柏木和小黄鱼一起熏制,带了点鱼香和木香,所以叫熏鱼儿。
真正熏制的小黄鱼,不叫熏鱼儿,叫熏鱼。
一个带儿化音,一个不带。
难道鱼香肉丝里边,就一定要有鱼?赛螃蟹里,必须要有螃蟹肉吗?
这走街串巷的小贩这么叫,是有原因的,是为了避讳回民。因为回民不吃猪肉,你如果当街叫卖熏猪头肉,这是对回民的极大不尊重。你知道哪家大门里住的是回民?你一走街串巷的小贩,搞不好走到了回民人家的大门口,在人家大门口,喊熏猪头肉,这不是挑衅找打么!
一个头发刚刚长了一点的男人,戴着网巾,正蹲在一殡衣铺门口,边晒太阳,边吃着炸酱面。由于此人头发刚刚长出,所以戴着的网巾,显得极其软塌,耷拉在脑袋上。
网巾,不是现代意义上理解的那种巾,而是明朝时期普通人戴的一种帽子。
使用网巾的时候,需要把其覆盖于头部,让发髻从网巾顶部圆孔中穿出,然后将上下网巾带一收紧,这样,不论是头顶的发髻,还是一些碎发,就都被收到网巾之中了。
蹲在殡衣铺门口的男人,头发刚刚长出,还不够留发髻,所以这网巾带一收紧,由于脑袋顶上没有长发支撑,所以就显得软塌塌的了。
“卖熏鱼儿的,你过来,给我来点熏鱼儿。”殡衣铺门口的男人,操着一股带广西口音的京片子说道。
“得嘞!”
只见小贩放下背上朱红锃亮的小柜子,把盖板打开,背面朝上,拾起一块猪头肉,就运刀如飞地切了起来。
小贩的刀工真是好,这猪头肉切得薄如纸片,片片透明,他边切便道:“买来下酒的吧?夹片儿火烧吃,可是美得很呢!今日开荤,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这不是听说,宫里周皇后诞下一子,皇上他老人家有后了嘛,所以开心。晚上正好拿熏鱼儿夹火烧,就点酒喝!”
“嘿,真棒!”小贩边称着份量边道,“如今像您这样,还关心宫里事的人,太少了。如今老百姓,要是都像您似的,关心这等大事,还至于让东虏这么猖狂?早打跑啦!”
殡衣铺门口的男人嘿嘿一笑。
“一共三十文,看看这秤,高高的!”小贩把切好的猪头肉给到了殡衣铺门口的男人。
“三十五文,您收好!”
小贩看着多出来的五文钱,也不谦让,高声唱喏道:“多谢马掌柜的赏钱!”
看着小贩的背影,殡衣铺门口的男人回头瞅了瞅自己铺子招牌上的马字,思索良久。
崇祯二年二月初四,怀有身孕的周皇后,在宫中给崇祯帝生下了他的第一个儿子。按照家谱,崇祯帝给他这位嫡长子起名为朱慈烺。烺,有明朗之意,崇祯帝的寓意很明显,希望大明王朝,能够朗朗乾坤,永远明朗下去。
崇祯帝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儿子,而且又是周皇后所生,自然欢喜不尽。整个宫中,到处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张灯结彩,一众赏赐,自不必提。
崇祯帝一高兴,就决定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是个好事,对那些作奸犯科在案的人来讲,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
在逃的也算。
殡衣铺门口的男人,就是一名在逃犯,他一听大赦天下的消息后,立刻从寺庙里还了俗,不用再当个和尚,东躲西藏了。
他从崇福寺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干起了老本行,殡葬生意。除了殡葬生意,还能干什么?当初在扎马村,就是以扎纸人纸马为生,在北京,要想活下去,还得这么干。
但是,扎纸人纸马,在北京就要找一个大一点的铺子,能放得下自己的纸活。大一点的铺子,就得要多一点钱,自己靠着逍遥楼赌博得来的钱,能有多少?猫一天狗一天的,赢少输多。
男人没办法,又回到崇福寺,管崇福寺的老和尚浴光借了一笔钱,找了南城的一个僻静胡同,开了个殡衣铺子,勉强维持生计。
除了卖寿衣,男人也干给死人化妆的活。
男人姓马,又出自扎马村,又是在逃犯,不用问,是马大有。
马大有自从犯了事,就从扎马村一路北上,逃到了北京。为什么他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