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体乾,笑眯眯地说道:“它怎么了?不过是一画耳。”
见店家这么说,王体乾也不愿过多解释,转身就要离开。
“这位先生,字画不过是一玩物,真假又何妨?你喜欢它,它就是真,你不喜欢它,它便一文不值。”店家说道,“你说那玉石可是值钱?不过在我眼中,就是一块石头罢了。既然都是玩,有人可以那样玩,就有人可以这样玩。”
这店家说的甚是有趣。
王体乾转回身,说道:“店家可知我刚才的意思?”
“当然知道了。”店家微笑道,“不就是想说我这幅画仿得太假了吗?”
“不止是仿得太假了,而是这《谢幼舆丘壑图》,仿得根本就驴唇不对马嘴。”
王体乾把这幅画的问题一一点了出来。
“真没想到,先生居然还是一个行家!您连这画的名字都知道,想必是宫里出来的吧?”这店家也不知忌讳,“能知道这《谢幼舆丘壑图》的,民间可不多见。”
一听店家这话,王体乾心中一紧,抬头看了看此店的牌匾。
一块木制的牌匾,古朴、端庄,上书三个颜体大字:家木斋。
店家见王体乾抬头看这牌匾,说道:“既然先生对我家木斋感兴趣,不如进来坐坐如何?这大热的天,咱们一人一碗酸梅汤,边喝边聊。”
说完,店家又补充道:“琉璃厂信远斋的酸梅汤,酸甜可口,正是解暑的好饮品。”
被店家这么一怂恿,王体乾才感到,自己走了半天,早就口干舌燥了。虽然已经过了七月十五,这北京的天除了早晚比较凉爽外,白日里还是闷热得很。
又见这店家,似乎根本没兴趣再提什么宫中出来之事,于是,王体乾也就走进了店内。
店家把王体乾引到了一个小隔间内,倒了两碗酸梅汤,示意王体乾随意,不必拘谨。
一碗酸梅汤下肚,这外边的暑气也就去了大半。这暑气一去,似乎人也来了精神,心中变得不那么烦躁了。
王体乾看了看四周的博古架,一打眼便知,上面全是赝品,无一真迹。
店家说道:“既然先生知道这《谢幼舆丘壑图》,那么可否详细说说?”
“好,既然来了,我就跟您说说一二。”喝完了酸梅汤,王体乾心情也好多了,“要说这《谢幼舆丘壑图》,就要先知道谁是谢幼舆。谢幼舆,就是谢鲲,字幼舆,西晋儒臣、名士,东晋谢安的伯父,江左八达之一。”
店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王体乾继续说道:“谢幼舆,年少成名,生性豁达,尤其喜好黄老之学。他才高八斗却任性放纵,不喜做官,认为寄情山水,一丘一壑才是人生的最终归宿。所以,顾恺之就曾经画过他,把他放进过山林之中。”
“没错,没想到先生好学问!”店家赞叹道,“他善奏琴,寄迹山林。所以,赵孟頫此图,绘茫茫山川, 荫荫松林,幼舆独坐水畔丘壑,观水流潺潺,听松涛阵阵,意态悠闲,神性超脱。而且,赵孟頫此画,有刻意模仿顾恺之《洛神赋图》之嫌,没有皴擦,山石树木只用勾线,填以青绿,人物、树木、山丘也不成比例。总之,就是完全还原了魏晋风流,古朴之气。”
“就像店家您的店一样吗?”王体乾故意问道。
“我的店?”店家哈哈大笑道,“先生眼力过人,我的店哪有一件真迹?不过是蒙骗一下文人墨客。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这么拙劣的手法,还有人来上当,岂不是那些人自身的问题吗?”
“店家为何要这样做?”王体乾不解地问道,“我看店家学问颇深,且能来家木斋的也必定都是文人,同为文人,何苦这样?”
“先生就当文人相轻吧。这朝廷什么样,想必您也清楚得很。”店家忿忿地说道,“居庙堂之高者,不过沐猴而冠。”
王体乾见店家说,朝廷什么样,他自己也清楚。于是生怕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漏了自己底细,有无妄之灾,便又继续谈起了画:
“赵孟頫虽然是元人,但却是宋朝贵族,宋太祖赵匡胤的第十一世孙,在这宋亡之后,作此画,怕是也想归隐山林。”
“可是他最终不还是接受了忽必烈的邀请,靠着他的小脸蛋,做了高官吗?”店家说道,“此人又向往山林,又做高官,言行不一,人假,画就不应该真。”
“所以店家故意把这赝品弄上了宋徽宗的花押款,就是为了讽刺这赵孟頫吧?”
“不错。”店家说道,“虽然宋徽宗被这金人掠到了北地,还生了不少儿女,但毕竟不算低头,死在了五国城。这赵孟頫跟他祖宗比起来,简直不如!”
见这店家慷慨激昂了起来,王体乾为了缓和一下,问道:“我见您这店叫家木斋,敢问店家可是姓宋?”
“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本人确实姓宋,名应星,字长庚,江西奉新人,万历四十三年举人。”
“宋应星?长庚兄好名字。”王体乾夸赞道,“刚才跟兄台聊天,就知道兄台是个不俗之人,没想到居然是万历朝的举人。只是老兄不在江西,为何却跑到了这琉璃厂来?”
“不瞒先生,小弟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