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瓶胆碎了,热水流出来,他才回过神来。
不到一分钟。
赵振东已经来视察车间了。
“赵副厂长,你快听听,小陈老家跟倪萍一个地方的,她报的天气预报比那个刘大叔还有意思。”
“对对,今儿刮明儿刮后还刮的风儿,哎呀,我学不上来呢。”
原来是电视节目。
赵振东微笑着松了口气。
几个女孩子都在呵呵笑着,赵振东也弯了弯眼睛,“挺好的,大家劳逸结合。以后中午乒乓球桌子架起来,咱们女同志也可以去打打球。”他总是这么平易近人。
就算都知道他结了婚,女孩子们也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领导出车间大门。
女孩子们的目光太过直白: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了!
赵振东握紧了拳头,他不能总这样提心吊胆地自己吓唬自己。
这一天傍晚,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季岚岚还在厨房忙着,在炕上睡觉的小娃娃,突然就掉到了地上。
小娃娃哇哇哭个不停,赵振华母女不停地抱怨着,季岚岚只能低声道歉,还是赵振东过来劝了劝于翠花,才让季岚岚没挨上一巴掌。
赵振东把季岚岚叫上了楼,打开了带锁的抽屉,“岚岚,这里是生活费,以后买菜钱,你自己看着随便拿。”说完,把钥匙塞进了季岚岚的手心里。
季岚岚看着两张大团结,诚惶诚恐摇着头后退了几步。
“妈岁数大了,照顾不了振华,我知道我妹妹的脾气,能不能委屈你再请半个月假?”赵振东温声商量着。
顿了顿,他也没再催促,“没事儿。要不,我去请假。”
赵振东是副厂长,厂里没了谁都可以,但不能没有他。
季岚岚着急地点了点头,“好。我请假。”
总算,可以暂时让她在家里了。
赵振东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
赵振东刚上小学那会儿,也会跟着父亲去大众浴池,也会跟着一条街上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们打成一片。
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跟那些同龄的男孩子有些不太一样。
一起对着墙壁撒尿的时候,他的视线几次都悄悄地注意着别人。
开始,他总觉得这跟个头一样,也许有的人早长,有的人晚长。
然而,到了初中,父亲走得早,周围的男孩子都变了,除了他。
上了高中,年级里一共三百多个男生,他一边把自己藏好,一边疯狂地暗自观察着别人,哪怕是一丁丁细微的变化。
然而,三百多个人,都比他大,只有他一个人,停留在了那个还在河边撒尿的少年模样。
他渐渐变得阴翳,不会跟别人一起出去玩。
庆幸生在64年,没有下乡一说,高考时他选择了离家最远的南方城市,那里没有大众浴池,他可以把自己藏得很好。
八十年代,普通人家温饱都是问题,赵家留下的家业能供他去南方大城市读书,已经是奢侈了。上了大学,在书里,他大概猜到了自己的问题,他打算一辈子藏好。
本来毕业到工作,赵振东都高人一等,以为这辈子也没什么,偏偏又到了结婚的年龄。
他没办法跟母亲坦白,也绝不能放下一个男人的尊严。
而现在,多了一个女人。
只要这个女人永远不懂,一直听话,无处开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