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盛明珏也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他以最小的代价，拿到了最大的利益，为什么要去苛责他用什么手段？
历来帝王上位，哪个不是踩着尸山血海走上去的？
一个五公主而已……谁在乎呢？
“明珏，本宫告诉你，人生在世上，不管做任何事，都是要还的！”
刘德妃垂眸看着他，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你不过就是瞧着太子愚蠢，以为自己比太子聪明，便洋洋得意，卖弄这些深宫妇人的手段……殊不知，人外有人，京城之中藏龙卧虎，有的是聪明人，今日你兵行险着侥幸得胜，下一回你便要连性命都搭进去！”
说完，刘德妃重新坐回到了贵妃榻上，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他。
“流光，打一盆冷水来。”
话音一落，旁边一直默默无声的宫女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外面端了一盆冷水过来，放在了盛明珏面前。
刘德妃重新睁开眼睛，漠然的说道：“从前你年幼，又是记在皇后膝下的，即便是犯错，本宫对你也少有苛责，以至于你长成如今这幅模样……你举着这盆水，跪到殿外去，好好清醒清醒，什么时候这盆中的水结成
了冰，你再进来，好好跟本宫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是，母妃。”盛明珏没有辩驳一句，默默的端着水走了出去。
如今虽然已经过了年关，但还不到上元节，天气依旧极为的寒冷。
深更半夜，盛明珏就这样跪在刘德妃的寝宫之外，将满满一盆冷水举过了头顶，即便寒风呼啸，依旧岿然不动。
刘德妃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自傲，以至于自负的。
在他眼里，京城里的这群人，不过就是一群能够任他拿捏的蠢货罢了。
他杀了五公主，毁了萧家的继承人，折了太子一臂，打了皇后脸面，将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遍，依旧能够全身而退。
在被刘德妃召来景玉宫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这个计谋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但此时，他突然从自己为自己编织的那场幻梦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自负聪明，但实际上，他一直都是在与太子比的！
他总是觉得，盛明琰那样的蠢货都能成为太子，他为什么就不能坐上这个位置呢？
可是……他为什么要跟太子比？
他觉得太子是个蠢货，那他与一个蠢货比，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盛明珏直接松了手，任凭
那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他浑身湿透，寒风仿佛是在刮他的骨头，但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而此时在承德殿，皇帝陛下也依旧没睡。
他心性薄凉，看似暴怒，实际上他的怒火却并不是因为五公主死的冤屈，而是他最看重的儿子，竟然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
自从太子趁着永州大灾放任豪商抬高粮价敛财之后，皇帝陛下心里便知道，太子绝不是人君之选。
以太子的愚蠢，若是太子登上了皇位，恐怕不出十年，这江山便要由京城里那些世家门阀做主了。
可如今，他一直觉得聪明的三皇子，却也做出这种事来。
皇帝自己在登基的时候，几乎是杀尽了自己的兄弟，他不在意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但却也害怕他的儿子在继位之后，像他一样，杀尽他所有的子嗣。
所以这些年，他赏给盛芸芊的封地，比亲王封地还要大，而且多半都是淮南富庶之地，甚至是悄悄在盛芸芊的封地安排了驻军。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万不得已，能让盛芸芊去封地避难……
就在皇帝陛下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薛斌突然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随即便弓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陛下……”
“什么事？”
薛斌小心翼翼的说道：“今儿靖王殿下并未出宫，留在德妃娘娘那儿了。”
皇帝陛下微微蹙了蹙眉头。
按理来说，已经成年，在宫外开衙建府的皇子，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
但刘德妃是盛明珏的生母，偶尔留在生母那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留便留，用不着与朕说。”皇帝陛下语气淡淡。
薛斌无奈的说道：“靖王殿下在德妃娘娘那儿，好像是挨了好几个巴掌，被德妃娘娘遣出殿外，举着一盆冷水跪着呢。方才奴才听说，靖王殿下没端稳手里的水盆，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德妃娘娘也没有让靖王殿下进屋的意思。”
在这样的时节，即便是让下人深更半夜举着水盆跪在外面，都能算得上是苛责了，更何况靖王殿下还是皇子之尊。
薛斌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也从未见过有哪位妃嫔能对自己儿子这么狠的。
他记得上回见刘德妃的时候，还是刘德妃去尚书房接七皇子下学，模样和煦又温柔，耐心的询问着七皇子先生讲授的内容。
即便是那七皇子资质
愚钝，嘴里说的多半都是要吃什么点心、或者是新得了什么小玩意儿……但刘德妃依旧是微笑着倾听。
如今想来，似乎所有人都未曾见过刘德妃真正动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