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
村里各个农家院子都能闻听欢声笑语遥遥传来。
以往只要听到这些声音,再冷的天都觉得心暖和。
可此刻林江却觉冷得厉害,骨头缝子都似被寒风钻空了,心不断的往下沉。
林家到晏家距离不过短短数十步,他从不知道,原来这条路走起来时会那样长。
冲入晏家,林江直往后院去。
自从晏长卿离开后,院子里就只有徐老爷子祖孙跟贾半仙在住。
往日他跟徐恩回多在工坊管事,徐老爷子则东奔西跑的忙活百姓的大小案子,老道长又时常神出鬼没四处浪荡,所以这座宅子到晚饭时间几乎没有灯亮。
情况至慎王赖进来才改变。
后院此时亮灯的地方,就是慎王在住的客房。
“徐姑娘!”
林江冲到客院,亮灯的卧房恰有道倩影走出来。
随着她走出,身后灯光在门前倾泻一地,黯淡昏黄。
因着背了光,林江看不清女子表情,只见着她拉紧衣襟,整个人看起来极萧瑟。
“徐姑娘!”林江脸刷地白了,握拳的手青筋迸现。
他咬牙用尽全力克制,才能保持稳步走到她面前,嗓音不自知的颤,“你先回房,我待会去找你,放心,今日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徐恩回,“???”
慎王这边随侍突然着急忙慌来报,说慎王腿部的毒疑似毒发,是今日喝了百相茶才出的问题。
她担心慎王打着什么主意要给小百相下套,这才过来看看。
好在结果是虚惊一场,慎王亲口说了,双腿气血有重新流通的迹象,是好事,随侍太惊慌才说错了话。
这边事了,没成想林江突然莫名其妙冲来,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叫今日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徐恩回眼底有光轻闪,看男子的眼神变得微妙。
“你怎么来了?”她笑问。
落在男子眼里便是强颜欢笑,林江怒火在胸腔盘旋,这种时候依旧克制语气,“你先回房,听话。”
徐恩回微微挑眉,忍笑走出几步,作势听话回房。
到得男子身后再回头看,便见他携一身戾气往房里去了。
“……”这是要揍人?
不止这边有动静,客院门口还有点诡异小哄闹,夜色下隐约可见几个小娃子你推我挤。
“小叔看起来好凶,他是不是要打人?完了完了,他打不过的!王爷那个随从会功夫!”
“谁说打不过了?真要是打起来你们看我的!小叔肯定赢!”
“百相你可别乱来,王爷在帮咱背锅呢!”
“王爷叔叔莫怪,我小叔更亲,我先帮亲不帮理!”
“……”
徐恩回扶额,虽然还不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事情是这些个皮猴子搞出来的。
不待她去跟孩子们问话,客房里先传来一声怒极厉喝,“你这个禽兽!”
徐恩回,“……”
终于知道造成什么误会了。
房里,晏时宜看到盛怒闯进来的人,没有丝毫意外,气定神闲理了理刚刚自己扒下又穿上的外袍,慢条斯理将腰带扣上,“禽兽?林家小哥此话怎解?”
他抬眸笑睨对方,“本王是王爷,来这穷乡僻壤独自一人,寂寞难以排遣,便是寻个人侍寝也正常,怎能当禽兽二字?倒是你,一介白身,这么不管不顾冲进本王房里呼呼喝喝,不要命了?本王若要治你的罪,你全家老小都得被你连累!”
说到最后,晏时宜笑容敛尽,上位者气势尽显。
杜仲在前头尽职尽责将人拦着,饶是知道真相如何,听着王爷说出这种话,也没忍住嘴角抽了一抽。
好在徐老先生不在这里,否则王爷非得被打出满头包,那位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唬住的主,皇上都怕他。
林江冷冷看着轮椅上男子,身份地位悬殊带来的压制没有压弯他脊梁。
“我大瑞国君爱民如子,太子殿下宽仁谦恭,上承下启,两位君主皆奉行民重君轻!所以得来无数百姓对君主拥护爱戴,为生而为大瑞子民庆幸!”
“草民原以为我大瑞唯一的王爷,既出自君家,定也有这等爱民为民之德!否则慎王当年护君护民的美名也不会流传如此之广!”
“今日看来,传言言过其实,王爷为护君主勇武可当,可王爷仗势逞欲欺民令人齿冷!”
“我林江今日既敢骂你,就不怕王爷降下罪来!但若王爷妄图牵连我整个林家,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悄悄善了,必定传进当今耳里,届时您王爷的位置可还坐得稳么!”
“王爷怕不是忘了,玉溪村不仅仅是玉溪村,更是皇上嘉奖的灵草之乡,村口还有皇上赐下的石碑,有为民伸冤的鸣冤鼓!不容强权在这里作威作福!”
字字句句,盛怒之下,又极富条理。
掷地有声。
对视上位者,林江没有半分畏怯退缩。
他是瓦砾,慎王是玉石,孰怕?
但要他当缩头乌龟忍气吞声,因惧怕对方权势不敢为自己心仪的人发声出头,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