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冲出铺子,跌跌撞撞跑回家。
进了厢房,抱住坐在铜镜前的女子就大哭,“如玉,你爹真不是人啊!呜呜呜!”
曾如玉表情麻木空洞,视线落在铜镜,又似穿过铜镜落在不知名处,声音幽幽,“娘,今儿十一月初了吧?
玉溪村茶坊支了多少工钱?五百两?一千两?
挣了多少利润啊?三千两?四千两?
听说林家也是茶坊东家之一,能拿多少分成?一千两?最少也有五百两吧?”
顿了顿,她声音更缥缈,扭过头来望着陈氏,“我们家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年好像挣了二百多两?是不是?何家的生意一年挣不上千两,在马县却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了……”
陈氏被她这副模样吓得忘了哭。
自打女儿私下跟林江见了一面后,回来就成了这般萎靡模样。
她知道,女儿后悔了。
她也后悔了。
可当初,谁知道林家还能谷底翻身,日子甚至远比以前好的时候更好呢?
惠民茶工坊今日支月钱。
工人们认认真真干活,就等着这一天,早两日就已经把脖子伸老长了。
“咱十月一开始上工,到今天已经过了一月又两天了,该放工钱了吧?”
“我前儿问过林管事,说了今天放工钱!他说了那就没跑了,咱再等等,今天不才过了一半么?还有半天呢!”
“对,就算信不过别人,林家咱还信不过么?绝对不会卡咱工钱。”
“我哪里是信不过林家?是家里米缸早见了底,一家子勒紧裤腰带就等着拿到工钱买粮啊!”
“不知道实打实落手里能有多少,等拿了钱,我先到饭堂买几份荤菜,带回家跟老小一块庆祝!饭堂一天天的,放出的香味儿忒缺德了!”
“噗!哈哈哈哈!”
在工人们翘首以盼中,午时放工时间到。
三声锣响。
旋即各坊室管事出现在自己负责的工人面前,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好消息!知道你们都等很久了,现在开始发工钱!别急,也别挤,念到名字的再到我这儿来领钱!”
管事话落,身后便有人搬来几大箩筐。
箩筐里装的,是已经串好的一串串铜钱。
工人们,“!!!”
工人们,“啊啊啊!嗷呜嗷呜!!”
林江作为工坊大管事,在工坊里有专门的办事处,平时跟下面各管事议事也是在这里。
小小一间屋子,支开西窗北窗,白日里光线充足。
屋内靠墙摆放几张木桌,置两张木椅,陈设简单,最引人注目的是桌子上厚厚的收支账簿。
林江的办公木桌在西窗旁,听到窗外传来震天欢呼怪叫时,忍俊不禁,黑眸里漾开层层笑意。
“当东家的,最不开心就是给工人放工钱的时候,你却似比自己拿了工钱更开心,你这人还挺奇怪。”对面执笔记数的女子抬眸看他一眼,弯唇揶揄。
“世上人千千万,有人喜功名,有人喜利禄,有人喜征战四方,也有人喜安守一隅,而我喜与身边人同进共退守得云开的那份喜悦,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罢了,没什么奇怪的。就像徐老跟徐姑娘,有时嘴上不饶人,其实都是热心肠,喜帮人不喜表功,不是吗?”林江笑意不减,心思收回至账簿,“我想,今日金家也是一样高兴的。”
“那是自然,金家既帮了无数百姓,又挣了大笔银钱,名利双收,可是大赢家之一。”
“他们是先行了善事,名利双收也是他们该得的。大瑞富商很多,像金家这样肯舍的却极少。”
徐恩回再次抬眸看对面青年,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单纯。
金家肯舍肯行善,是有前提的,是因为这样做能得到他们更想要的东西,究根结底脱不了一个利字。
纵观梧桐镇风来雨去,真正心善的人,是林家。
真是个憨子,跟她祖父那样认死理的倔驴有得一拼。
徐恩回低眸,收起核算好的账簿,“我今日也领了工钱,想尝尝饭堂的饭菜,一块吃?”
“好,”林江点头站起,目光灼亮,少有的兴致勃勃,“反正要路过各个坊室,先听听热闹?”
“行啊。”徐恩回掩唇,忍俊不禁。
往日看着斯文沉稳得几乎有些刻板的人,这时候倒是有了几分青年人该有的意气模样,瞧着还挺好玩。
工钱正在发放中。
管事的一个一个念名字,被叫到的人皆大声回应。
“王二姑!九百文!”
“孟柳,九百文!”
……
“李文秀,一贯钱!”
“赵二,一贯钱!”
……
“赵老大,一贯二百钱!”
“张令,一贯二百钱!”
“于阿华,一贯二百钱!”
……
又是锵锵几声锣响,压下人声鼎沸。
管事清清嗓子,“另外,工坊还有福利下发,凡是工坊工人,每人可领两斤棉花,一两百相茶!”
外头听热闹的林江跟徐恩回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立刻抬手把耳朵堵住。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