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涌上去,按住李长薄的手,举起刀鞘,狠狠砸了下去。
那双漂亮的手,那双挽弓抚琴、写锦绣文章的手,咯嘣咯嘣,被砸得筋骨俱碎。
清川垂眸望着李长薄,望了许久许久。
他未作一声,随后,他返身回舱。
围着他的人如潮水般退去,涌动的华丽衣袍,很快将他淹没不见。
李长薄痛得没了知觉。
他仿若被抽去了精魂,不再挣扎,他被推搡着押上龙船,又被一脚踹进了昏暗的牢笼。
他滚在铁笼里,被一群人哄抢着夺去了金簪、扳指、玉佩以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到最后,就连身上那件蹙金绣云霞的外袍都被剥走了。
“为什么?”他面如死灰,“为什么?我要见清川……”
有人远远啐道:“还惦记着太子殿下?一个阶下死囚,做梦吧你!”
“贱民之子,鸠占鹊巢,冒充太子的狗东西,殿下恨你杀你都来不及,还会见你?”
“清川不会这样待我……我要亲自问清川……”李长薄摸向牢笼,用手一下一下扣那铁笼
梆。
梆。
梆。
扣击声在黑暗里轻轻回荡着。
“我要见清川……”
“告诉他……我要见他……”
一盆冷水照着李长薄当头泼下。
冰凉透骨。
水中掺着恶臭的泔水。
“吵死了,给老子安静点!”
李长薄浑身湿透了,他歪倒在烂草堆里,口鼻间黏糊糊的,有血溢出来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慢慢从身体抽离,他蜷缩起来,他还不想走,他不能走,他不甘心啊!
过往种种皆如流萤在眼前晃过。
浮休两世,前世悔不尽,今生意难平,呵,真是可笑啊,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事情最后还是走向了李长薄最害怕的结局。
“为什么……”李长薄痛苦得蜷缩起来,“为何命运要如此待我?为何我与清川不能两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着。
李长薄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流逝着。
金色字网中,属于原书主角李长薄的支脉在迅速崩落,数不清的方块字陨落了。
天空仿若下起了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天宁寺,青灯古佛下,星盘在剧烈震颤着。
青衣小僧焦急问道:“师父,这可如何是好?”
吉空大师双目微阖:“李长薄想要挣脱原书桎梏,当有此一劫,自渡或是他渡,是生还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小僧问道:“若是渡不过去呢?”
吉空大师道:“幻境是书中人内心至深处最隐秘的欲望与恐惧,极具蛊惑性。若渡不过去,幻境会将人吞噬,直至意识与□□双重消亡,化为虚无,回归混沌。若能渡过去,那便是涅槃重生。”
“已经崩成这样了……”小僧担忧地看着支离破碎的金色字网,“师父不能帮帮他吗?”
吉空大师道:“天道无为,人道有为,这是陛下重新写下的准则。陛下要放笔下人自由,要给李长薄挣脱原书桎梏的机会,贫僧一介凡胎佛僧,不可随意插手。”
“可是师父,李长薄这条支脉牵涉甚广,盘根错节,若是他死在了幻境,这个世界岂不是又会崩坏?”
“李长薄若死了,这世间将再无人能救季清川,与两人相关的所有内容都将崩塌,陛下历经艰辛重建的新世界,怕是又会塌成一片废墟。”
小僧面露惧色:“那、那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吉空大师安详地闭上双眼,“大不了再死一次。”
“你我乃空门之人,无欲无求,无痴无妄,生死不过一瞬息。不比他们红尘中人。人一旦有了爱与欲,生离死别就会变得很痛苦。”
“那天下人……天下人又该怎么办?”
吉空大师已然入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阿弥佗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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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
天地间清浊不分,只有白茫茫一片大雪。
“吱呀”一声。
有什么门打开了。
光亮夹着凛冽的寒意透进来。
风雪刮过李长薄的脸,他半个身子已埋进积雪中,他已经睁不开眼,结霜的睫毛颤抖着,只模糊看到一团白色的人影向他走来。
那人裹着一身白裘,撑着一把伞,停在李长薄面前,为他遮住风雪。
李长薄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摆:“清、清川……”
“我不是清川。”那人道。
李长薄已意识迷糊,口鼻间只剩一缕微弱的气息。
他动了动唇,声音也虚得不成样子:“清川……我……我不做李长薄了……你也、也不做季清川了……好不……好不好?若、若有来生……做个平凡人……我们重新开始……”
那人的声音仿若裹着千古风雪:“不做李长薄,你将失去一切角色光环,你将成为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员,你将与清川解绑,与他再无瓜葛。”
“不解绑……死也不要、不要解绑……”李长薄流下泪来。
“世人皆笑清川痴,哪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