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小值房。
“你可慢点吃,当心噎着。”梁九功盘腿坐在炕沿,抽着烟袋,瞟了何保忠那肉山叠肉山的样儿,眼里又是嫌弃又带几分慈爱地望着他往嘴里丢着点心,“你啊,如今不用哄着太子爷吃饭了,就少吃点,把着一身肉减下来,我看着你这样儿我都担心你活不到六十,啧啧啧。”
何保忠把梁九功屋子里旁人孝敬的那一碟子糕点全吃光了,又吨吨吨地喝下一整壶的茶,这才舒坦地一抹嘴:“爹啊,您不知道,我这段日子跟着太子爷来回跑都累瘦了二两,今儿过来还什么都没吃呢,就吃了一肚子风、一肚子雪,可饿死我了!”
梁九功更嫌弃地摇摇头。
“你得了吧,我可不信太子爷能让你空着肚子。”
何保忠闻言嘿嘿笑了两声。
这也是梁九功甘心情愿让何保忠跟着太子爷的缘故,不仅是因为他是瞧着太子爷长起来的,本就向着太子爷,也是因为太子爷眼里有他们太监。
平日里虽然也是该打该骂,但就拿今儿这鬼天气来说……梁九功睃了眼何保忠身上那身上好的葡萄色猞猁裘,就这块皮子,毛这样密、这样厚实,宫里很多位分低的主子,只怕都没有呢。
要不说他早早就把何保忠送到太子爷身边呢,毓庆宫的活儿人人都说不好干,干得不好就齐刷刷掉脑袋,但乾清宫里有他兜着,怎么会让何保忠掉脑袋呢?皇上心里紧着毓庆宫,里头主子又少,什么好东西捞不着?
他当初送何保忠过去前,拿鞭子抽他,一边抽一边教,只教了他一条:“你的主子只有太子爷一个,旁人都不算你的主子,就是死,你也得为太子爷死,明白了吗?”
当时还是个小胖猪的何保忠哭爹喊娘地说记住了,如今看来,这孩子果然听话,这么多年都没把他的话忘了,还牢牢占着太子爷身边那最紧要的位置,只要这样就够了,只要太子爷在一天,他好着呢。
“今儿我瞧你那眼神就不对,又是什么事儿?”
康熙和太子爷在西暖阁关起门来谈话,就连他都不许待在里头,因此梁九功便把李德全、魏珠留在了外头守着,把一见到他那眼珠子就滴溜溜直转悠明摆着憋了一肚子话的何保忠给拉到自个屋子里来了。
“爹啊,我跟您说个稀奇的事儿,”何保忠狗狗祟祟地站起来左看右看,还把脑袋探出窗子去看,因雪下得愈发大了,外头一个走动的人也没有,便连忙将窗子关上,又颠着肉跑回来坐到梁九功身边,很低很低地说,“先别说我,您把李德全他们留在那儿没事吧?我看那俩小子也不是善茬呢。”
梁九功冷哼一声,烟杆子狠狠敲了何保忠脑袋一下:“我还用得着你这个傻子教我当差啊,那俩算什么玩意儿,只要我站在这儿就掀不出风浪来,你以为跟你和那花喇似的,那么多年都奈何不了人家啊?”
何保忠被揭了老底,脸都绿了,丧气道:“我这不关心您嘛,您当老子的,怎么还踩儿子呢,真是。那花喇,他也不如我!太子爷心里只有我!太子爷就爱重我一个!就我!就我!”
“得得得,就你就你,你快说吧,等会儿前头俩主子都说完了你还在这扯闲篇呢!”梁九功懒得理会他。
何保忠凑过去跟梁九功耳语:“太子妃院子里有个太监是我安进去的……三阿哥、三格格还没生的时候,这小子跑过来跟我透了话……什么叫‘凭什么跟太子爷认罪服输?’、‘太子爷不喜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还是太子妃吗?’这话说得我都听不下去……太子爷还不知道呢,但爹啊,儿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置,我跟您说说,您给讨个法子。”
梁九功皱紧了眉头,吧嗒吧嗒抽着烟,随即又抬眼上下打量了何保忠一会儿,狐疑道:“这事儿,太子爷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何保忠斩钉截铁。
梁九功突然就生气了,高高举起烟杆子:“你疯了!这种事!太子爷都不知道的事儿你敢往外说!你是不是脑子塞浆糊了?”
“爹,别打别打!你刚敲的包都还没消下去呢!”何保忠吓得抱头鼠窜,但还是牢牢记着太子爷的嘱咐,“您是我爹啊,旁人我肯定不敢说啊!”
但梁九功却在何保忠略微有些闪烁的眼睛里闹明白了。
太子爷指定是知道的。他收了手,也暗自松了口气,继续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
这消息是太子爷让递的,只要何保忠不是背主往外递消息,一切都好说。
太子爷要动手收拾太子妃了?梁九功很快就太子爷让何保忠来找他的真实目的——他要让他这个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也明白,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想到自个昨儿还帮着太子妃说了一箩筐好话的梁九功又手痒了,这臭小子,早不来说!他得想想怎么把这事儿递到万岁爷耳朵里,又不漏出太子爷来……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梁九功思忖间已经有了计较,“还有别的事没有?以后有关你主子的事儿千万别拖,省得耽误了太子爷的安排,知不知道?”
何保忠也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绕到梁九功背后给他捏肩捶背:“知道知道,爹你说的话,我全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