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顺被猫一拽,马上就明白了,顿时一个猛子跟着猫的指引扎进了水底,他在一片混沌中四处摸索,终于在一根莲茎下头,窥见了一点微光——那是弘暄今儿穿的新衣裳上用来绣蟒的金线。
庆顺几乎要在水底飙泪——幸好程侧福晋不惜本钱,给大阿哥做得衣裳满绣金线!
他本来已经憋不住气了,却已经这点金光顿时浑身鼓噪,血液直冲头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他又梦迪往下游潜了一大截,伸手牢牢勾住了弘暄身上的腰带,拼了命往上带。
弘暄早已呛水没了意识,庆顺憋得满脸通红,手脚却划动得越发慢了,就在他力竭之时,一起下水搜人的侍卫也发现了他们,终于奋力游了过来,接力将昏迷的弘暄带到了岸上。
庆顺趴在地上两眼发黑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些侍卫将弘暄抱起来、背在背上不断地奔跑,又用手臂勒住他的胃部,向上顶力,重重几下,弘暄哇哇吐出了两口脏水,虽然还是软绵绵地瘫倒在侍卫怀里,但总算有了些微弱的呼吸。
“快!快传太医!”见弘暄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一位侍卫背起弘暄,就要往讨源书屋跑,一边跑一边嚷,“遣人报万岁爷、太子爷!快!”
这时候,庆顺的五感才渐渐归位,他趴在地上想站起来,却突然又听见远远传来好几声十分凶狠的猫叫声,而且时起彼伏,并不止一只。
咪咪和他一家子早就把莲花池这片划归了它的领地,时常带着三花媳妇和三个已长大成猫的崽子过来巡视领地、抓鱼打牙祭,有时候还会抓松鼠、□□和鸟,因此弘暄落水时,它们就在不远处的树上一个挨着一个地蹲着,一下把全过程看了个正着。
猫猫不懂人类的勾心斗角,它们只知道这是个对它们很好的小人类。几个孩子里,当属弘暄平日里对猫猫最是温柔,尤其对那只馋嘴的白猫,因此猫猫们见他落水纷纷跳树营救,其中当属吃了弘暄最多鱼干的大白猫跑得最快,嗅着弘暄消失在水底的气味,几乎跑出了残影。
庆顺不知道程主子的白猫早就把弘暄当成了它的专属铲屎官,猫猫们的报恩也来得十分猛烈。他茫茫然抬头望去,只见莲池不远处的灌木树丛中,几只让庆顺眼熟的大猫全都炸了毛,似乎正疯狂地围追堵截什么人,领头的是程主子的爱宠咪大爷,它身子最大,又是黄白斑纹,就像个出山猛虎,咆哮着从树梢上飞跃而下,而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大白猫,也十分勇猛,一身湿漉漉却挥舞着尖锐的爪子,直接从地上腾空而起,挥爪狠狠挠了下去。
“啊——”树丛中被猫袭击的人吃痛倒地,茂密的竹子一阵抖动,一声凄厉痛呼传来。
侍卫们立刻围了上去,很快逮住个同样湿漉漉的人,那人一身太监服,身上几乎都被泡得浮囊了起来,透露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头上还挂着各色水草,脖子上缠着中空的芦苇杆子……庆顺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不禁瞪大了眼,因为这人他认得!他化成灰都认得!
“和顺……”
庆顺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是和他同屋的和顺,一同伺候着大阿哥的和顺!
瞧他这副打扮,庆顺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大阿哥不是失足落水,是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埋伏在水底的和顺拖拽下去的啊!今儿正巧不是和顺当值,他早上还说自己有些咳嗽,庆顺还很好心地替他瞒了病情,免得他被管事的挪出去养病,甚至偷偷塞银子给膳房,替他要了碗姜汤发汗!
他陪大阿哥出门上学前,还问回头他:“要不要给你带点饽饽?”
和顺躺在床上笑了笑:“不用了。”
和顺性子温柔不爱说话,庆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大阿哥已经被侍卫们背回去了,庆顺四肢具颤,站不起来,一双眼睛也因为在水底睁眼被熏得血红不住地往下掉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在和顺面前,死死地揪住他的领子厉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大阿哥对你多好啊……”
庆顺更想问的是,你不怕死吗,不怕杀头吗!你疯了吗!你对得起我吗!如果大阿哥死了,他也难逃死罪!
他自己不要命还要连累他!
和顺已经被侍卫们反剪双手拿膝盖压住背脊,强迫他双膝跪地,但他脸上却没什么愧色,也不慌乱,只是有一些遗憾:“没弄死他……不过也好,我能跟齐顺在下头团圆了。”
庆顺呆呆地望着他:“什么?”
“我和齐顺都死绝了家人,相依为命一块儿逃难进京,一起进宫当了奴才,当初要不是齐顺分了一半馍馍给我,我早饿死在路上了,还有……太子妃挑人,他把他全部银子都给了我,说我身子比他弱,让我贿赂管事的,分个清闲的好差事……可是他却被太子妃害死了。”
和顺哈哈大笑起来,很残忍地盯着庆顺:“我杀不了太子妃,但我能绝了她的命根子!她不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奴才么,不是不把齐顺当人么!我要让她后悔一辈子,呜!呜——”
如今周遭人多眼杂,侍卫们早就听得心惊胆战,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反应更快些,立刻从地上薅了一把草团把和顺的嘴堵上了。
“把人带走!别让他死了!回头主子们肯定要过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