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华莫不是在点化我?”赵才人倒也聪颖,立刻从话里听出些味道来。
娴充华淡淡一笑:“点化可谈不上,不过,也的确是有感而发。”
“其实赵妹妹算起来进宫也三年了,哪用得上我们来点化,这点儿人情,早就自个儿领略透彻了。”莫瑶望着对面娇嫩的赵才人,她在夜色里显得面目模糊,却眼神清亮。
这是有多久没有在花架下这样欣赏过夜色,莫瑶深觉这几年的磨砺岁月,将自己的一颗心也磨得毛毛的,再不清澈、亦不光洁,面对这样如水的夏夜,竟觉得久违了。
不知是谁首先提议,那坛送来的女儿红又从殿内搬了出来。“来来来,这样的月色,怎能不饮上几杯。”娴充华今日情绪特别高昂。
启封,一阵醇浓的酒香扑鼻而来,慢慢地散入无尽的夜色中去。
“女儿红。在南方的民间,每当有女孩儿出生,父亲便酿酒深埋,这酒在泥土里安静地蕴藏,等到女孩儿长成出嫁,再将这酒掘出,宴请宾朋。”莫瑶浅浅地饮了一口,望向赵才人,“你不就是从南方来的?”
赵才人眼眶红了,低声道:“我父亲埋下的女儿红,不知是否安在。”一个没有婚礼的女人,谁来享用属于她的女儿红?
“玲珑,你不也是南方?”莫瑶突然转头。玲珑刚刚搬了酒坛,侍立一旁,突见莫瑶又转向自己,一时有些错愕。莫瑶却幽幽地说:“你却还有机会。”
是的,在场的几位,只有玲珑还有机会,她以后可以出宫,可以嫁人。“娘娘取笑了。”玲珑讪讪地,在这样的场合,她的优势不能言明,否则会招人烦。
“你父亲一定也为你埋了女儿红,到时候你出嫁,一定要送一坛来我福熙宫,不枉我们相逢一场。”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莫瑶的眼圈也红了,仰着头将杯中那琥珀色的美酒一干而尽。
“我父亲是个粗人,谁知道他有没有为我埋过酒。”玲珑想起霍伯启那个呼风唤雨的江湖模样,心中竟然有些温暖。
“生意人也不一定是粗人,我瞧你的家书颇多,可见家人是多牵挂你。单凭这个,可见他内心并不粗。”莫瑶如此一说,玲珑猛地醒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说漏了嘴。说到父亲,她依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短暂相处过的霍伯启。
“是。”玲珑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再言语,生怕继续说下去,漏洞会愈加明显。
好在浅酌着的三位,并没有多作纠缠,她们怀揣着各自的忧伤,却未曾落泪。娴充华命双儿回凝香斋取了一付骰子,三人投骰喝酒,倒也自有乐趣。
酒过三巡,皆有几分薄薄的醉意。赵才人最是不胜酒力,一手强撑着脑袋,另一手将石桌上的酒坛子拽过来,往里瞧了瞧,嘿嘿笑道:“没了,快没了。”
娴充华舌头也已经有点不听话,努力地捋直了说话:“都让你喝了,你老是输……输……,我这酒笼共才……得了五坛,让你当……当凉水喝。”
“你是皇宫里的赌圣,大大的赌圣,明儿找你扳回来!”赵才人嘟着嘴,放开酒坛子,用手指着娴充华,揭她的老底。“昭仪娘娘,您今儿不能放过充华,您被她算计去了,您都没发现!”
“怎讲,她能算计我什么?难道骰子上有花样么?”莫瑶眼神迷离地笑着。
“那我可看不出来。”赵才人已经伏在石桌上,浑不顾那上面一片冰凉,“她说这酒是送了您的,可她又让您拿出来喝掉了,然后……然后,我们还觉得是喝了她的酒。”
“似乎有道理,哪有这样一坛酒卖两回好的。”莫瑶重重地点头,支持赵才人的说法。
“啊,赵妹妹你根本……根本没醉!”娴充华不依地嚷嚷,声浪不小。
望着三位往日娴静优雅的嫔妃,如今像三个孩童,三个笑也沉重,哭也沉重的孩童。幼兰在玲珑身边轻轻叹息。她跟着守真公主去了凝香斋,娴充华念她心有主见,又忠诚善良,颇是对她另眼相看。
“幼兰,她们并不快乐,是不是?”玲珑问。
“看上去,充华娘娘今天很快乐,可我知道,不是那样。”幼兰黯然地低头。
“是的,快乐得太不真实,便一定不是那样。”
“今天是丘良人的生辰。”幼兰轻声地说。
一时之间,玲珑全都懂了。她懂了娴充华的欢笑,那欢笑背后的惆怅与孤寂,或许只有她深夜拥着守真公主的时候,才会纤毫毕现。她用今天这个夜晚的放纵不羁,去遗忘守真的生身母亲那短暂凄苦的过往。
“幼兰!”娴充华的口齿突然伶俐了,她于嘈杂中捕捉到了幼兰细微的声音,一声断喝划破了夜空。
“娘娘恕罪!”幼兰慌忙上前跪下。
“哈哈哈。”娴充华却颤抖着笑起来,并不理会跪在跟前的幼兰。“谁还记得丘良人,你记得吗?”她朝着赵才人咯咯地笑。
那笑声颇为瘆人,将赵才人的酒吓醒了一半。赵才人怔怔地望着娴充华,怯怯地道:“自然记得,她与我同年进宫。”
笑着笑着,娴充华流下了眼泪:“她的生辰,她的生辰。若她不是守真的亲娘,我也不会记着。可我怎能不去拼命记住,我要告诉守真,她的亲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