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才刚刚笼罩下来,福熙宫又恢复了宁静。窗外又有秋虫在呢喃。莫瑶在乐成堂逗弄了一会儿瑞雪,又见奶娘给瑞雪吃了奶,满足的小公主终于沉沉地睡了。
回到殿内,只见玲珑手里拿着针线,却并没有动手,呆呆地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玲珑……”轻唤了一声,却见她入戏很深,浑然未觉。
“玲珑!”又唤一声,这次总算把她喊醒,玲珑吓了一跳,顿时被针戳了手指。
“啊!”她一阵刺痛,手里的针线落在身上,又滑到地面上。
“怎么了?”莫瑶走过去,却见玲珑的手指上冒出殷红的鲜血。“真不小心。”莫瑶心疼地责备。
一边是指尖上的疼痛,一边是莫瑶的关心,玲珑心里一酸,便落下泪来。
莫瑶见状,内心猜到几分,便在她身边坐下:“我知道今日宫里谁来了,你既然心里有他,为何当初又要拒了他?”
玲珑抬望着莫瑶,这个如今贵为昭仪的女人,在私底下还是这么平和恬淡,可她又是如何得知?不免问道:“娘娘怎么知道……”
“那日信王来找你,可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听说后来又匆匆将你拉出福熙宫,你以为被一个王爷拽走是很小的事?早就有人跟我汇报过了。回来的时候,你眼睛红红的,知你心里伤痛,便也没再问你。果然没几日,信王和景小姐的事就定下了。”
“可这也不能说明,就是我拒了信王,怎知不是人家心里没我。”玲珑低低的挣扎着,用帕子紧紧按住手指,不让鲜血再渗出。
“心里没你,只管去和景小姐成亲就是,又那么焦急地来找你做什么?这些年,皇上和皇后替信王看中了多少淑女,为什么信王一直没有松口,却一下子就应允了景小姐,你以为之前那些闺秀当真比不上景妙言么?”莫瑶一点一滴,娓娓道来,真让玲珑心服口服。
的确,景小姐虽然够优秀出众,却也未见得就到了无人可以匹敌的地步。若非如此,怎会让京城众多贵妇暗中咬牙、心有不甘。
“信王一时冲动,我却不能与他一样不顾后果。娘娘,你见过哪个王公贵族娶过宫女当正妻,就算信王愿意,我也不敢冒这个险。”
莫瑶却有点意外:“正妻?信王是说,正妻?王妃?”
玲珑无力地点点头。
莫瑶叹道:“如此看来,他对你真是够有诚意。我原以为,他会先娶个侧妃,应付一下皇帝。”叹息过后,又不解道,“不过你说的冒险,又是从何说起?”
“男人的感情只怕有个期限,如今真挚亦不是假的,可往后,他被人嘲笑,或由此遭受些不公,我心里如何自处。若时间长久,爱淡情弛,倒将这些更显露了出来,我又如何自处。”
莫瑶深深地看着玲珑,语气有点郑重:“玲珑,我对你说些真心话,要不要听?”
“娘娘教诲,玲珑自然要听。”
“我这话不是以娘娘的身份与你说,算是姐妹般的,又或者当是女人之间的私房话。”
“娘娘……”玲珑心中感念,一个昭仪能与自己这般交心。
“我虽长你几岁,平日看你也活泼,可是你安静下来,常常让人觉得你才是长了好些岁数的人。你心里那些绸缪,那些冷静,原不该是属于你这个年龄的。”
玲珑暗暗心惊,原来终究是很难隐藏的,尤其是对这样日夜相处的人。可是,又怎能让别人理解自己这样矛盾的心态,自己是个活了三十多岁的人啊,见过的人、历过的事,都是抹不掉、挥不去,总会影响着如今这具身躯的行为。
可是,总是要一些合理的解释的。于是玲珑道:“跟着家父行商,见得多些。不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官宦小姐天真烂漫。且母亲早逝,我从懂事起,就已经是家里半个女主人了。”
“嗯,人的性子总是在那些经历里一点一点地打磨,才成了如今的样子。”莫瑶点头表示认可,却又说起另一个不认可,“但是,刚才你说的那番话,我却并不认同。”
“什么话?”玲珑问。
“你说了很多拒绝信王的理由,可是桩桩件件,都是万一怎样,你该如何自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怎样,信王又承担着什么。难道他想的会比你少,对这些后果的预计又会不如你?你不信任男人,在内心里与他们为敌。你的不信任,全是出于自私的自保。”
莫瑶正色道:“玲珑,听我一句话,我不知道你见识过多少负心与背叛,但若你继续这样自私地守护自己,不给他人以温暖和希望,你不止会错过信王,还会错过更多真心待你的人。”
不可谓不犀利!
玲珑一身冷汗,涔涔地落下。
自私。莫瑶一眼看穿了自己最大的弱点:自私。
莫瑶却没有放过她,继续说道:“你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纵然在宫里见了这么多勾心斗角,也不该这么年轻就放弃了对美好的向往。我何尝不知道天威难测,可我要是连一颗热爱皇上的心都没有,我如何去热忱地面对他,如何在寂寞的日子里坚定地等待他。”
这次,玲珑落下的不是汗,而是泪,悔恨交加的泪。
莫瑶今日定是要狠狠地推开她心灵上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