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的告退,都是低着头躬着身,向后退出几步才悄然无声地转身往回走。总不能领导的目光还未收回,你就华丽转身,将一个硕大的屁股留给他欣赏吧。玲珑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到永宁皇后这一声惊呼,下意识抬起头来,迎面就撞上了皇后的目光。只见原本还端庄肃穆的皇后,一脸惊愕,死死地盯住她。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样的遭遇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丘良人被群殴的那天,翠宝园的湖心亭内,芳贵嫔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有刹那间的吃惊,但她的惊愕一扫而过,几不能辨。第二次便是在片刻之前,昭阳宫门前为她打帘子的老宫人,此时,老宫人正站在永宁皇后身边,神情莫测。
玲珑自认这副皮囊质量上乘,绝不至于惊吓到任何路人,甚至可以为拉高后宫的相貌平均值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接二连三地有人对自己的长相表示惊愕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自己长得很像某个人,而这个人,要么高不可攀,要么秘不可宣。
“你走近一点,让本宫瞧瞧。”永宁皇后努力克制着自己,一改刚才的尖利,压住了声音尽量柔和地说话,让自己显得沉稳不惊。
玲珑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往前走了几步。
“莫害怕,抬起头来。”皇后显然已经克制住了自己最初的惊愕,镇定了下来,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和煦。
玲珑抬起头,却没有抬起眼皮。和领导对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容易教她去猜你心里的内容,也容易泄露自己。不仅下属和领导如此,学生和老师也是如此,一旦老师提问,便一定要避免与老师的目光相接触,除非你早就跃跃欲试,想解救所有害怕被点到名的同学。
因为她没有抬起眼皮,所以她也没有看到永宁皇后与老宫人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是哪宫的宫人,叫什么,多大了,老家是哪里,何时进的宫?”皇后问得和颜悦色,鸟语花香,就差给玲珑来杯茶坐下来叙旧了。
“奴婢叫玲珑,青州人氏,是今年秋天选秀时入的宫,分在福熙宫莫美人跟前行走,到明年春天就十七了。”玲珑回答得极有条理,短短一段话,便将皇后的五个问话全回答了,而且顺畅流利,不愧前世是靠嘴吃饭的。嘴上回着话,心里却想:这宫里还是不够现代化,连个履历表都没有,否则的话,谁要查户口,直接递张表格过去,要啥也就有啥了。
果然,皇后又问:“玲珑,这名字好,莫美人给取的吧,和人倒也映衬。”
看吧看吧,有履历表的话就好办了,上面“本名”“曾用名”“艺名”“笔名”,爱写多少写多少。心里嘀咕着,嘴上依然十分恭敬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姓寇,本名便叫寇玲珑,美人娘娘说这名儿现成可用,便叫玲珑了。”
“青州……”皇后将这地名在唇间打了个滚,思索地看着身边的老宫人:“张妈妈,早年我们原在青州住过一段时间,倒不记得青州有姓寇的官宦人家。”
“的确未曾听说。”张妈妈稳重慈善,言语谨慎。她不说有没有,只说未曾听说,那么就算有,也仅仅是没听说过而已。
“回皇后娘娘,奴婢家父是青州行商寇世源,的确不曾为官。”古时候的商人,纵是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也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不像现在,还能积极参与政治协商活动。那时候的商人只能赚钱赚钱赚钱,实在想要地位,那就得找机会花钱捐个官,那还得碰上个把不太英明的皇帝领导下的不太廉洁的官员,喜欢买官卖官这一套,才有这个可能。
但是,天宸皇帝是英明的皇帝!寇玲珑在心里默默地呐喊。
就在大家各自开展着多姿多彩的心理活动的时候,门外太监又领了一个人进来。不用问,是肖珞。
他见过皇后,随即便发现空气的味道有点不太对头,说严肃也不是过于严肃,说活泼又不是过于活泼,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玲珑见到他,却有点惊讶,他和皇帝谈话谈得也太快了,难道是约着去速度与激情了?我这儿还没回禀结束呢,你这当事人倒已经在场了。
皇后也觉得颇为奇怪,问道:“信王你不是去了皇帝那儿?”
“是啊,可是我走到半道上一想,我去过了,不用再去了,便直接来看皇嫂了。”肖珞的理由真是烂到无以复加,骗三岁小孩儿呢。可永宁皇后这是没听出来呢,还是听出来了不计较呢?
他见到永宁皇后,神情无比放松,甚至有点儿盈盈的笑意,让寇玲珑好生意外,她还以为这位王爷天生扑克脸,便是一块九五砖拍过去也拍不出一个坑来。
肖珞比肖璎小了整整十岁,天宸帝登基之时,肖珞才八岁。他自幼丧母,养在先皇后——也就是后来的太后跟前,许是因为年龄幼小,又不存在悍母帮衬的现实问题,对肖璎无法构成任何威胁,所以太后倒也不忌讳他,将他教养得极好。可先帝爷驾崩后,太后悲恸过度,郁郁不起,没过两年,竟也撒手归西,随了先帝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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