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其实也很多变,并不比夏天好一些。在连绵的雨过后,这样连绵的晴天,竟生出春日的错觉。
猫儿兴许也有错觉,两三只懒懒的,玉体横陈地赏着秋色,浑然不顾世事;另有两三只你打我一下,我回敬你一拳,追逐打闹。一见玲珑端着小盆过来,打闹的也不闹了,赏秋的也不赏了,毕竟吃饭比较重要。
墙角已经有一只盆,里面的食物残渣已经干朽,看起来昨日也有人来喂过。宫里的人亦有对着猫儿感怀自身的,怜悯它们的,不止玲珑一个。
这才是一个宫廷的潜影,人和人相互提防,甚至相互毒害。然而,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她总有未泯的良知,有时候,不会语言的小动物便是她们伤怀或释放一些爱意的对象。
一个小影子蜷缩在墙角,期期艾艾地不敢过来,似是新客。
“哪里来的小东西,胆小如鼠。你是猫好不好,一定要有猫的气派!”玲珑自言自语,一把将那小猫捞了过来。
小猫挣扎了一下,“喵呜”地叫了一声,将身子舒展开来。
玲珑心中震惊,这不是……
面团!
那黄白相间的毛色,邪恶又萌蠢的眼神,瘦骨嶙峋的背脊上甚至能看出脊椎的骨节。这般可怜高傲的样子,正是珊珊将它捡回来时的样子,一无二致。
玲珑将它的右前腿掀开,她记得面团回来的时候,右前腿与身体连接处有一个明显的、陈旧的月牙形伤痕,想来是在外流浪时所受的伤。
小猫显然对玲珑的粗鲁行为很不高兴,又“喵呜”了一声,以示抗议。玲珑却无暇顾及它的情绪,她看到了那个伤痕!
这真的是面团,前世里与她一起晕厥在煤气泄漏里的面团。它竟然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大齐王朝!
“怎么又跟猫过不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玲珑的上空炸开,玲珑尚在震惊中未恢复,又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便是那位在湖边多管闲事,又在翠宝园出手相救的锦衣男子。玲珑心中一股气,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上次见到你,你在跟自己过不去,这次是跟猫过不去,你到底有多少过不去?”
“我没有跟猫过不去,倒是你,到底有多少自以为是?”玲珑反唇相讥。
男子见她将猫放下,又见盆子里新鲜的食物,几只猫聚在那里吃得津津有味,便知道自己错怪了她,语气变得柔和。可他也许天生就不是柔和的人,这种柔和的语气从他嘴里出来,竟有着莫名的生硬。
“宫里的野猫众多,繁衍能力又极强,你怎么喂得过来。太监们定期会灭掉一批野猫,以免它们成灾,你今日喂了它,也许明日它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玲珑知他说的是实情,宫里的人自有办法将太监宫女们甚至后妃们的情欲禁锢起来,却禁锢不了这些猫儿的天性,于是他们只能斩草除根。玲珑站起身来,黯然道:“喂一日,是一日。它们只要活着一日,就应该吃得饱饱的,不要受苦。”
男人听出她的伤感,又无从安慰:“也对,谁又不是如此,过了今日,谋了明日,明日竟不知能不能来。”
“你们宫外的男人,怎么也会有这样的伤感。我以为只有关在这宫里的女人才有。”说到这里,玲珑突然生出一个疑问,望了望他的打扮:“你是谁?怎么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
“你猜。”男人说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
不像,太不像了,这种扑克脸的面瘫男人,应该说“无可奉告”,“你猜”分明是韦小宝的语录。
“猜对了又不发奖。”玲珑揶揄道。
他看了她一眼,神情古怪,原来他并不面瘫,人家也是有表情的,不过幅度小罢了。“若是要奖励,也是可以的。”男人慎重地答。
说实话,玲珑挺怕男人这么慎重的表情,此人不是王侯便是内戚,还用猜么?摆出这么一副“猜对了我拿什么来奖励你”的表情,真让人有压力。
而且……而且……,他凝重的表情太像一个人了,是的,像皇帝肖璎。
肖璎只有一个弟弟与此人年龄相仿,名叫肖珞,封信王。那么眼前此人,十有八九,便是信王肖珞。
玲珑却不想说破,她制了“雨中莲”,教了“颈椎操”,如果说那些都是出于她初来乍到跃跃欲试的冲动,那现在她必须收敛起一些锋芒,让自己看上去泯然众人一些。
可是,装得太笨,也很容易露馅,既要一如既往地机灵,又要带些没有心机的活泼:“你肯定是位王爷,至于是哪位,我却不知道。”
玲珑笑咪咪地看着他,一点没感觉到自己是在用30岁的灵魂,去扮一个16岁的少女。有时候,心理暗示是强大的,当所有人都认为你16岁的时候,你慢慢的,可能真的会活出16岁的感觉。
“我是肖珞。”这句倒是言简意赅,显出些他一贯的风格。
“见过信王。”
玲珑赶紧行礼,心里却在暗骂:“好你个肖珞,真会替你皇帝哥哥看家护院,害我差点就成了你嫂子!”
“那你是……”肖珞你堂堂一王爷,问个女人的名字都这么费劲。
“寇玲珑。”
“哦。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