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啊,他明明是得了消息特意来“偶遇”沈修沅的,却在出门前拖拖拉拉找借口想逃避,好不容易出了门找到这里,见着人又不吭声。
大抵就像近乡情怯,近人,也怯。
池愿手足无措,笨拙地重复一句话:“好久不见。”
大概是看出他的窘迫不自然,于是沈修沅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很想你。
池愿不敢闲着,他把自己活得比池曦还忙。公司刚成立是在高考完的暑假末,他连觉也不睡,新招进来的几个员工夸他是劳模,谢绪问他是不是疯了。
池愿笑着说公司忙,他该上心。他根本不敢停下来,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沈修沅,只能让自己没精力去想。
终于上了大学,公司和学业占据他全部的时间,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忙碌,那是沈修沅走后,他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如果秦以桁没有找过他,那样的日子大概能持续很久。
时间晃晃悠悠踩住了大学的尾巴,有位爱慕池愿很久的女生在移情别恋之前,送给过池愿一份手写小诗。
女生就读于哲学院,喜欢清风明月,风流雅韵。
小诗来自一位外国的女诗人。
女生用隽秀的笔迹写着——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收到字条时晨光熹微,等池愿于图书馆回神,斜阳已然从西边退却。
池愿最后将原字条还给了女生。
女生不肯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双手攥得很紧,她像极了当初倔强不安的池愿,偏执地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情”字和红线一样,都系着两个人,看似平等,其实最偏心了。
“抱歉。”
池愿也站在了沈修沅曾经的位置,短暂明白了沈修沅的想法,他对着不曾动心的女生说:“因为不喜欢。”
女生将字条撕得粉碎,悉数砸在池愿胸口。
起了一阵风,风将碎纸吹得满地都是。
原来爱而不得的人结果都一样。
沈修沅是他的太阳,终成就了他的荒凉。
从回忆带来的痛楚中艰难抽身,池愿慢慢呼出一口气,视线克制地落在沈修沅胸口,说:“挺好的,你呢。”
沈修沅目光落在池愿的脸上,目光代替手指,一寸一寸描摹着池愿的轮廓。
感触太多又不可言说,沈修沅笼统地轻声回答:“还不错。”
“……那就好。”
太陌生了。
陌生得池愿想逃。
他们站在这里供人打量猜忌,无人知晓他们曾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无人知道曾经那人的偏心和温情,也无人知道他们在一个月夜,接过意外的吻。
因为那都是过去了。
都是云烟,轻轻一吹便不复存在。
沈修沅礼貌的回答让池愿知晓一件事——只有他有叙旧的念头,如果可以,沈修沅会选择与他终身不见。
谁能接受被用心对待过的小辈觊觎呢。
他还是个连血液中都写满了“同性恋”三个字的卑劣之人。
已经足够了。
池愿告诉自己。
至少没有撕破脸,也没有尴尬。
至少,大家都心平气和。
池愿勉强撑起笑,不再不知趣地碍眼,主动问:“你要走了吗?”
“嗯。”
池愿说好,他沉默着避开沈修沅的目光,沉默地挥手告别,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
而沈修沅也没有多留,走前还风度翩翩地留下了一句:“保重。”
真好啊。
各自保重,连再见都不需要多言。
池愿失魂落魄招来一辆计程车,在司机询问终点时,鬼使神差说了一个小区的名字。
“好嘞。”
司机一脚油门驶出去很远,池愿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景色,一草一木都在提醒他,今夕何夕。
沈修沅五年前拒绝了他,五年后也没打算接受他。
惶惶不可终日的这些年,终究只能折磨他自己。
计程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池愿下车,隔了近千个日夜,再次踏进他难以鼓起勇气接近的地方。
宁城发展日新月异,小区却被遗忘在角落,它的变化不大,拆迁翻修都避着它走。
池愿一步步走向曾经温暖的港湾,夜里梦魇一般美好的记忆如洪水决堤涌进他的大脑。
花样不断的菜色,深夜书房透出的光,嗡嗡工作的咖啡机……
池愿进电梯,按下楼层,重重地闭上眼睛,将滚烫关进眼眶,将怒吼着要把他撕碎的情绪按在躯体内。
“叮咚。”
池愿步伐摇晃,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站在一扇冰冷的房门前,在身上翻翻找找。
没有。
都没有。
池愿找遍每个可以藏物的衣兜,可就是找不见那串钥匙。
“为什么找不到啊?”
头顶刚灭的声控灯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