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还是跪下拼命磕头:“大逆不道的话,奴才们不敢说出来污了娘娘的耳。”
婠婠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真的糟了。
究竟是什么难听的话,让这两人连转述给她都不敢。怕不是有人指着晏珽宗的鼻子骂他这皇位的来路不正吧!
她慌里慌张地戴了凤冠,换了庄重的皇后朝服,这才往皇邕楼赶去。毕竟要见外男臣子,她做为皇后就须得打扮得端正大方。
刚一进皇邕楼,婠婠便察觉这里面的气氛凝滞得可怕。外头候着的几个小官和女官内监们一见皇后娘娘来了,面上都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剐人呢。
*
皇帝是在西文馆里头打的人。这一处位于皇帝书房之西,故又名西馆。里头是些负责起草诏令和议论国事的文官。
婠婠没等人通传,自己步伐匆匆地走了进去。
刚迈进门槛,她猛地发现地上喷洒着几滴飞溅的血珠,让她头脑中阵阵眩晕,险些就要晕过去。
她一入内,发现底下乌压压跪了一地的臣子,还有两三个老臣正在忙着“死谏”,预备以头撞柱,只是被旁人给死死拦下了。
整个场面乱得简直像在逼宫。
“陛下!”
婠婠站在晏珽宗身后惊呼,冠上的金凤微摇,晏珽宗正在气头上,方才还真的没注意到婠婠来了。
他有些尴尬和僵硬地转过了身来,努力掩饰下去自己面上的怒意,朝婠婠挤出笑意来:“皇后怎么到这来了,可是有事寻我?”
底下跪着的一个文官瞥见皇帝对皇后的温和态度,却不屑地冷笑轻哼了声。
这一声轻哼引起了晏珽宗加倍的暴怒,他甚至顾不得婠婠在此,转身又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出去丈远。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满殿噤声若寒蝉。
婠婠提着朝服的裙摆慌忙上前,一下跪在了晏珽宗面前,揪着他的龙袍一角,声声哀切:
“陛下听妾一言。后宫不得干政,妾明白。陛下处理军国政务如何裁决处置,妾亦不敢置喙。只是有一件,妾不知满殿相公们如何得罪了陛下,让陛下如此暴怒?从谏如流、善于纳言,是古来帝王之道。陛下是圣武雄略一代英主,四海之情莫不了然于心,此臣下不能及也。所以臣下之言难免有不中听者,但其本心不坏,都是为国为民,陛下大可不采用,也不必、不必如此盛怒啊!您就当保全您自己的身子,何苦生气呢?”
婠婠这副委曲求全的姿态却让晏珽宗的情绪更加失控了起来。
他拽着婠婠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皇后,起来。你不必和我说这些话,回坤宁殿休息去吧。这些人不值得你来求情。”
跪在一边的程酂和杨思率忽地开了口:“娘娘是千古贤后,所言莫不在理,有娘娘这样的君后辅佐陛下身侧,臣等莫不感激涕零。娘娘一人之言,抵得过后宫三千粉黛无病呻吟!有陛下和娘娘这样的雄主贤后,我魏室自然海晏河清、四海归心!”
晏珽宗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对杨思率道:“程卿、杨卿所言,甚得孤心。你们二人才是满朝文武里少有的……”
“少有的奸佞小人,一心邀宠于上,我辈誓死学不来你们这等人的做派!妖后选入君王侧,堪比昔日陈阿娇之善妒跋扈!陛下子嗣将尽,你们却不忧心!”
刚才被晏珽宗踹飞的那人,捂着胸口继续骂道。
这一下让婠婠的心都揪到了嗓子口。她环顾四周众人的神色,大抵知道今天这场争锋的源头是谁了。
十有八九是为了她。
她缓缓侧首望向晏珽宗:“陛下,刘卿家等人究竟向您上了什么书进了什么言,让您如此发怒?可是——可是关系到妾微薄之身?”
婠婠退后两步,再度跪下,广袖合拢至胸前向他再拜下去:“求陛下允许妾僭越一回,让妾看看惹了陛下不悦的奏疏。”
晏珽宗几近崩溃:“皇后,你回去休息吧,什么不中听的话何必过你的耳目!”
程酂跪爬着捡起方才被晏珽宗丢飞到一边、断成了两截的奏疏,递到了婠婠面前:“奸佞小人之言,娘娘便是要看,也不必入心。臣等皆知此为诽谤娘娘之言。”
晏珽宗上来就要抢,可是婠婠拦住了他。
她的动作略顿了顿,终是缓慢而又坚定地打开了这几张纸,一边看一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臣伏闻自古圣明君王不专宠、不偏爱。专宠生妖妃,偏爱滋外戚。帝王选皇后一人,上侍父母,下统六宫,贤良之妻也。选六宫嫔妃,平衡专宠,绵延子嗣之用也。今陛下以思悼幼妹之故,不闻贤良淑德,专以容色媚态取人,故纳陶氏女为后,臣私以为极不妥。
敢问陛下,陛下所娶者,竟是幼妹?竟是妻子?竟亦妹亦妻者?”
婠婠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她的声音。
越读下去,她的声音越发颤抖起来,胸口绞痛不止,头脑隐隐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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