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来了劲似的,婠婠一次次娇声唤他,他也永远都那样有耐心地回应着。
方才他向她问出的那个问题,婠婠终究是没有回答了。她一直在压抑地小声抽泣着,终于等她哭够了,她忽地开始解起了晏珽宗的龙袍盘扣,指尖甚至还在微微发颤。
婠婠跨坐在他的腿上,借着这个姿势仔细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肤色和婠婠比起来自然是要深不止一个度的,但其实他的眉眼生得很好看,也算得上是剑眉星目,容颜舒朗,五官端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是那种书生气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也不大完全相似形状狭长的丹凤眼,眼仁幽深的如同一口无底的古井,玄色之深亦如黑曜石一般,他若真的端起神思来打量起人来的时候、必会面前之人感到一阵无地自容,似乎什么样的阴谋阳谋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似的。
虽不大符合当下审美中对男子要求的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要求,而且他身上也没什么书卷气,书香气之类的东西,但也没有人能说他丑,甚至是说他容貌平平的。
倒也确实担得上有好些人说他的“神武雄略,一代英主”的评价。
这样的人即便当初没有“生”在帝王家,但若放在外面,不论是在太平盛世还是乱世之时,也都大有可能会是称霸一方的枭雄豪杰。
婠婠想起晏珽宗找来的那帮子给她父亲编撰身后帝王实录的文臣学士们,他们正在编写的东西她亦仔仔细细地翻看过数回,实录的一开头就提到了文寿皇帝膝下的子息。
即便生长在帝王家,似乎锦衣玉食、山珍海味都不缺,但是父亲的那些儿子们夭折率也是过半的。他长大成人的皇子只有几个:镇西王璟宗,逆贼晏枉,出家为僧清修的六皇子、现今法号元治,以及九殿下赵郡王。
——再算上晏珽宗。
史官文人们斟酌了笔墨介绍了一番先帝的儿女,对于镇西王的评价他们比较为难,若说他好吧,那岂不是指责先帝无端废储?如果说他不好吧,那岂不是得罪了当今太后?所以就以“身形宽广,喜好文士”四个字一笔带过了——意思是说他又肥又胖,但是喜欢和那些文人雅士们交流,不管怎么说文学修养还是在线的;
对于燕王他们倒是可以大书特书,将他贬得一无是处等等;至于六皇子,也很好写,便是潜心佛家;九皇子则是孝顺之类的词语。然婠婠的六哥和九弟,都被史官们记上了一两句美姿容,仙风道骨之类的话。
不知是不是那些文人又犯了什么喜欢“怜惜红颜薄命,叹美人之早夭兮”的毛病,反倒对于跟在先帝后面薨逝了的圣懿帝姬的笔墨花费最多,极言描写她的姝色惊为天人,将她从头到脚夸了个遍,说她孝顺、最得君心,而且文采非凡,精通诗赋、博览群书云云。
看得婠婠都十分不好意思了,自愧根本不如。
不过她倒是发现了一件事。
婠婠揪着晏珽宗的领口,眨巴着水润润的眼睛说道:
“五哥,你说你长得也不丑呀,为什么写你的那些正史野史里头,我还没看见过一个人说你长得好看的?”
晏珽宗悠悠地叹了口气:“这我哪能知道?兴许是他们看我不爽,心里不服气吧?没把我写成个嘴歪鼻子斜的丑鬼,我已感激不尽了。”
大殿内的侍女宫人们早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肃穆奢华的宝殿内室,婠婠就这样随意地骑坐在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元武皇帝的身上,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指一边将他外袍和中衣的扣子一个个解了开来。
听晏珽宗这样故作怅然地叹息,婠婠也不由得失笑,不知怎么说起了那个阿日郎司力和他的王弟阿史那伏。
“五哥七夕那天出宫游玩,我不是买了好些他们编的话本子野史闲书之类的东西来解闷么?
我翻了本有人写的卡契亡国之战的故事,写得可真精彩。只是那阿日郎司力和他弟弟阿史那伏,明明身高还不过五尺半,满脸的麻痘,一张脸坑坑洼洼得像是叫筛子捣过似的,被他们那样一写,竟说得如曹操吕布再世一般。
怎么,本宫的皇兄南江王哪里比他们差了,本宫的皇兄身有六尺又半,比他们还高一个头呢!那些文客他们竟然不着半点笔墨写我皇兄是何等骁勇雄略……”
婠婠是无心玩笑之话,可是听者有意,晏珽宗的眸色却幽深地沉了下去。
西北的风沙不养人,故而阿日郎司力兄弟二人的脸面都不大好看,不仅比不上中原人所推崇的男子面若冠玉般如沐春风,而且还又黄又黑,皮肤粗糙,阿氏兄弟二人都是满面麻痘。
不过这些事情,从未见过他们的婠婠是如何知晓的?就算她曾见过阿氏兄弟的画像,这种面相在画像上面也是看不出来的。
更何况一直以来婠婠养在深宫之中,她的每日的衣食起居晏珽宗都了然于心,她何时见过阿氏兄弟二人的画像了?是,那年卡契来求亲的时候是送来过他们国君的画像,可那画像不用猜也知道是被本国画师美化过了的。而且婠婠从头到尾都厌恶他厌恶得不得了,从未提出过要看他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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