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气味越来越浓郁了，向阳的地方都开始长起了刚冒头的颤巍巍的草芽，若是晴天，日头高照的日子，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三点之间最是暖和，不论老人小孩都喜欢搬上自家的小板凳跑到墙根底下晒阳阳儿，一晒就是一下午，一眼望去，全是仰着脖子、眯着眼睛的慵懒姿态，好不闲适。
今日便是个大晴天，大地被这朝气蓬勃的春日一照，跟不安分的孩子似的不住地往上冒湿气儿，还不是一闻就觉得潮的那种，而是带着丝丝的说不清是凉爽感还是暖和劲儿的那种，无声无息地爬上半空中，有些直接挂到了伏在地面上的干草叶子上，有些爬得高一点儿，干脆挂到树尖上，有些更绝，直往人衣服上贴。
反正那湿呼气儿所到之处，都跟被王子吻醒了的少女似的，处处透着活泼灵动。
春天就是躁动，连县衙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都比一般时候多。
李宗继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将自己媳妇和弟弟妹妹拉到最前排，脚跟还没站稳呢，就听见一声脆生板硬的惊堂木声，当场吓得一个激灵。
“堂下犯人还敢嘴硬，本官念你从前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才与你宽忍到现在，没想到竟助长了你的骄纵之气，今日州府上官与军中特使都在你竟还敢狡辩，根本是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来人呀，先打十板以儆效尤！”
周知县今日好大的威风，坐在上首挺胸阔肩，乌黑的官帽戴的一丝不苟，颇具迷惑性的四方脸正正经经地板起来，还真做出了十足的公正廉洁之态。
堂下左右两边加了四把椅子，左边三把上坐着的人宽袍大袖、举止不疾不徐，看官服应是文官。右边只坐了一个，便是神似关公的梁石恪，单往那儿随便一坐，便合了“大马金刀”这句形容，虽着便服，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沙场上带过兵的军爷。
听了周参这句话，梁石恪头也不偏地冲上首翻了个轻蔑不屑的白眼，然后似有深意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三个布政使司下的官员。
燕理问川字眉皱起，不赞同地看了看周参的神色，发现这厮演技不错，欲加之罪的话说的冠冕堂皇，半点心虚也看不出来。
“别打我爹！”
“求大人开恩！”
“爹你说句软话吧！”
公堂外李家的几个孩子焦急地冲里面喊着，李二莲直个劲儿冲梁石恪发放眼神流弹，奈何梁石恪目不斜视，压根看不见她。
眼瞅着衙役要端着板子上来了，堂上终于有人说了话：
“慢着，我看这个乡民不过是性子倔强，刚刚也只是强调自己的冤情，仔细听来，似乎并没有不敬上官的意思，周知县上来就扔签字打人，我看，于理不合，于法也不公正。”燕理问眉目烧挑。
此话一出，堂外听审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交头接耳，李二莲听了几耳朵，发现全是在为她爹鸣不平的，都说周知县断案确实草率，这犯人才刚刚押上来，不过问了两句话的功夫就要上板子，未免显得用刑随便了
点。
调任两年了，也没听说这周知县有当“酷吏”的潜质啊。
周参其实是做贼心虚，这次来的几个人中，不提梁石恪这个在军中任职八竿子打不着的平级，那三位布政使司里的上官却是有名的铁面无私。
尤其那个燕理问，本就是执掌勘核刑名的行家，万一李仲园这个没眼色的刁民趁着上级特派调查的机会反告他一嘴，就他耍的那点小手段，不必多查就能让这三个人将真相翻个底朝天。
到时候他这小小的六品芝麻官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他瞧的出来，能让布政使司出面的案子，绝对不止是为了一个乡野村夫翻供洗冤这么简单，定还牵扯了别的什么。
周参脑门上一阵阵渗汗，他心里清楚，这一次十有八九是躲不过去了，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与堂下的李仲园握手言和，让李仲园别在几位大人面前提他在这桩案子中的所作所为，然后就假装都是因为自己办事
糊涂才没能查明真相，将一切事情都推到原告崔炳和陈宝境身上，才有可能险中求生。
没别的办法了，宁可这个时候落得个糊涂官的名声，也不能丢了官位，不然灰溜溜地回了家，他可怎么面对家中的老母以及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同族？
摆出一副赔罪的笑脸来，对下面的四个听审官员说：“燕大人说的是，是下官鲁莽了。”挥手将衙差赶下公堂，转而对李仲园换了副轻柔的嗓子：
“你说你冤枉，那便是说崔炳和陈宝境二人做了什么手脚，这才蒙蔽了本官。”他尽量不那么显眼地冲李仲园使眼色，话里话外都是暗示。
“当初本官派人去你家中、厂子里查访的时候，确实并未搜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这个事几位出外勤的衙差可以作证。”反正衙门里都是他的人，作伪证这种事儿对于那些衙差来说就跟闲聊天似的，张张嘴的功夫罢了。
“本来证据不足，本官也想将你扣押上几天便依律将你放还，只是你出言无状顶撞本官，本官这才将你扣留至今。不过算日子你应受的惩罚也足够了，本官
宽宏大量便不与你计较顶撞之事，然而你若想出狱重获自由，就得先证明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