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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3)

第一章

三九天本为寒气之最。

不巧昨夜又一场大雪,来得毫无预兆。

及至卯时天亮,朱曦微现,四下积雪渐次而化,随着湿冷的西北风,冻得人面白唇颤。

“殿下,不若您进去等吧?”

太极殿后有座小间,是云帝逐日朝息之处。

云浓作为云帝幼女,且和邵陵王为皇室难得一见的龙凤双胎,更紧要的是——昔年南渡中道,云后以命方留下的这双血脉,几重缘由累积,自然颇得帝心。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太极殿。

然却是第一次,被劝允进去等的。

云浓抬头,脸被吹得些许发白,可飘摇的刘海下,那双眼睛却仍是毓秀清亮,“不了,父皇升座重地,我本不当久留,只是……”也没办法。

欲言又止的后半句,究竟藏着何等内情?

作为御前侍奉之人,太监福寿焉能不知?

他一面给云浓挡着风,一面也无奈的很,“公主,您这般……倒叫奴才也难做了!殿下身子本就娇弱,若再冻着病着,奴才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云浓抿唇,面有踌躇。

福寿趁机给伺候的司琴递上眼色。

司琴接过,却也深知:

云氏皇族根基在北,却因魏晋久乱南下定都。

这十数年来,陛下任贤革新、内政修明,虽说立了些皇威……然终究不过迁来的皇帝,比不得本地士族名望威重,自来举止,皆被人审视。

公主必然不想逾矩,让陛下难做。

故而司琴折中道:

“不若这样,陛下此处当有狐裘,公公遣人为公主取一件?”

云浓颔首,对这话表以赞同。

见此福寿还能怎么劝?只得急点了人去。

这儿离小间尚有段路,半时一刻来不及回,故此风仍卷在人身上,寒栗的无孔不入。

云浓自来畏寒。

可此刻……

攥了攥云袖遮掩中的半阙刺绣,却不曾退缩。

黑云翻涌裹挟住日照,天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从未冷过这么久的云浓胸有些闷。

她加重点呼吸,试图让身体轻快。

可得来的不过是更多冰寒挤进胸腔,钝钝的,如割肉般疼痛。

双生胎难得,难生,更难养。故而不论三兄或她,身骨都不算太好。

云浓感觉有些支撑不住,却还盯着那门洞。

“还未出来吗?”

福寿侯在旁侧,眸中一闪而过的心疼,“公主知道的,陛下于政务自来勤勉,每逢朝会非辰时不退。加上昨夜慕国公又急奏,凉王有意为其长子求亲皇室……”

可谁人不知?

自六王夺嫡,晋便内乱,与魏之战,晋更惨败。

当今的陛下,也便是云帝,原身不过一宫婢所出的庶子,却于兄弟残杀殆尽、山河满目疮痍时被推上帝位。

后没得喘息,便率众臣南渡避难。

期间云氏一族惨遭屠戮,血脉子嗣相继陨落。

待到望都,只余下云帝一脉。

而云帝膝下四子,却唯得两女。

为长的乃怀安公主,云清殿下。她早于南渡后第二年冬,为稳国祚,自请和亲。

和的……

还是血仇魏寇。

如今云帝膝侧之女,唯剩下岁欢公主云浓。

凉州是晋国西北边隘重地,铁草丰厚,兵马健硕,向来自足,俨然小国。此番求亲目的为何,朝中众说纷纭。

然哪怕不深究其目的,便是福寿也知,这事处不好是要生战的!

是以不约而同,众人都猜测,云浓十有八九,会踏上如她长姊般的和亲之路。

这也是为何——

明知女子不当久留太极殿,自来柔善的云浓却固执起来。

遣妾一身安社稷,固青史留名,可岁欢公主也不过才十五,是个胎里不足且尚未及笄的姑娘。

想于此处,福寿反应过来自己不当多言,惴惴结尾,“今日散朝,势必要迟些的。”

他小心翼翼地,唯恐云浓悲切。

但云浓虽弱,也为云氏骨肉,自小便同兄长承下祖训,视晋国安定为己任。生为公主,享百姓供奉,自然命中注定,也要担负起公主责任。

若说云浓不愿嫁凉州?那不能够!

她愿嫁的。

只是愿嫁归愿嫁,念及某人……

指腹又紧了紧袖中半阙刺绣,终究心有不甘罢!

如非走投无路,她不想如阿姊那般,花儿一样的年纪,活成行尸走肉。

故而辗转半宿,立于此地,抛却规矩,也不在乎颜面,云浓想为自己努力一次。

只这一次,再多便没了。

“公主。”

“恩?”

“朝会散了。”

云浓眨眸,立时回神。

抬头便见月台上缓步走出众多朝臣。

以二兄云霁和内阁辅臣沈淮为首,往后诸人大多皂缘赤罗衣裳,革带佩玉,是晋国的中流砥柱。他们或面红耳赤,争讨着方才朝会;又或是如沐春风,与姻亲同僚联络着情分;再或者联袂而去,忙着下衙处理手中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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