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澄儿伤得很重。
她的车夫和宋悠悠也受了伤,只是不像她磕到了脑袋。
车夫请路人帮忙,去告诉了罗公馆。
罗太太很快来了。
她看了眼地面,问旁边一个人:“这路上怎么水汪汪的?”
“早上一辆大粪车,在这里翻了。大正月的,臭气熏天,附近住户自己来洗了地。”热心路人说。
罗太太蹙眉。
好巧。
怎么就巧成了这样?
不过,目前顾不得这么多,罗澄儿额头的血还在涌,她自己也昏昏沉沉瘫软着。
要不是一个好心的妇人扶住她,罗澄儿这会都睡冰凉地上了。
那妇人一手血,都是罗澄儿额头流出来的。
“快送教会医院。”罗太太喊自己的司机。
他们刚要走,对面却有人上前,拦在汽车前面:“不能走,不能走!我家孩子死了啊!”
罗太太一惊,后背猛然窜上一股子凉意。
“街坊们,快帮我拦住她!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不能撞死了人就跑了!”一个中年汉子哭喊道。
这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还有人走亲戚,七七八八围了几十人。
罗太太急忙去看那边。
罗澄儿的马车,撞上了一辆骡车。骡车由一个汉子驾车,车子翻了半晌都没抬起来。
车子里坐着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五十来岁的两妇人,抱着个孩子。
孩子此刻双目紧闭,脸色灰败,竟……
罗太太心中大骇。
“我女儿死了,死了啊!”中年汉子中气十足的哭声,震人耳膜。
他的妻子和母亲,虽然没有跟着闹,却都哭了起来。
路人多半都做了父母,见状无比悲痛欲绝,跟着抹泪。
“造孽啊!”
“这大过年的,毁了人家一家子。大户人家的车夫横冲首闯,穷人遭殃。”
“这得偿命吧?”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说了声:“叫他们赔钱!这位太太开汽车,又穿得这么好,她有钱。”
罗太太今日待客,自然盛装打扮,站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撞死了人家孩子,得多赔些。”
“她是财政部罗家的太太,她家最有钱了,金山银山不为过。叫她赔!”
罗太太深知民怨不能激,眼中涌出热泪:“我一定会赔,我一定会赔!不如先报告警备厅……”
“不行,你们官官相护。报告了警备厅,就什么都没了。”热心路人说。
“我得搞清楚怎么回事。”罗太太说。
“还能怎么回事?人家孩子被撞死了。”
也有人比较理智,说:“这孩子没外伤,怎么撞死的?也得讲讲理。”
哭声、争吵声,闹哄哄成了一团。
罗澄儿彻底陷入了昏迷。
罗太太想先送她去医院,可这边又走不掉。
“我留在这里,先让我的司机送我女儿去医院。如果她也死了,两下算清,我什么都不会赔。”罗太太大声道。
这话,颇有震慑力。
“我不走,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先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院。这么多街坊看到了,但凡我做事不公,往后街坊们还不得天天往我家门口扔大粪?我不敢的。”罗太太又道。
她的话,抬高了这些看热闹的人。
人一旦被架起来,就不好再耍无赖了。
司机把罗澄儿、宋悠悠和车夫一起拉上,先走了。
他很机灵,先去罗公馆说一声,叫护院等人去保护罗太太。
这件事,一首闹得很大。
罗太太没说不赔钱,只是说:“这孩子脸色不对,不像是撞死的。”
中年汉子的女儿,脸色发灰,像是去世多时。
“她生病多时,我们带她来城里求医,这才被撞到了。她受不得撞击,原本就体弱。”中年汉子说。
他的话,在情在理。
罗太太:“您现在打算怎么办?驾驶马车的是车夫,打死他也于事无补。您说怎么办?”
中年汉子不哭了,目光精明又市侩。
旁边有人又接话:“赔钱啊,别说漂亮话。怎么能推给车夫?”
罗太太点头:“好。我赔钱。我也是做母亲的,体谅你们的艰难。来人,回家去取三根大黄鱼来。”
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三根大黄鱼!
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前些年还没民主政府的时候,可以卖去做丫鬟,最多值三两银子,约莫也就是五块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