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纪清的视线,在大堂内转了一圈,从堂内人的身上逐一掠过。
任少泽面上依旧带着习惯性的微笑,眼神却是少见的冰凉。
在场的数名任家主事,看着任五叔,脸上的神情或愤怒,或漠然,总之没一个友好的。
任五叔身上穿的是考究的手工定制唐装,腰间配着一脸乐呵的寿仙翁玉佩,但他垂首站在堂中,灰败的面容,却是半点撑不起那身富贵长者的穿着。
大堂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十分凝重。
这情形,是刚开始审问呢?还是在中场休息?又或者是审问已经结束了?
杨纪清心里困惑着,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一下,随即额角就贴上了任朝澜伸过来的手掌。
杨纪清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任朝澜。
“小心磕着门框。”任朝澜低声说道。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杨纪清轻哼一声,故意在任朝澜手心里轻磕了一下。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但此时大堂内外安静得落针可闻,这细碎的低语声,毫无疑问地被人注意到了。
大堂外守着的任家年轻人,转一下眼珠子,就能看到声音的来源,是自家老祖宗在跟杨纪清说话,于是选择继续静默,绝不打扰老祖宗聊天。
大堂内的人可没看到藏在门边上的两人,听到声音便不悦地扭头看向门口。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老者,当即皱起眉头沉声呵斥。
“是谁在外面嘀嘀咕咕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大堂外的任家年轻人,包括任巧巧在内,齐齐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这位三爷爷平时就爱训人,可惜这次训错人,默哀。
杨纪清和任朝澜听到那声中气十足的呵斥,同时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骂他俩。
两人出生便是家中的嫡长子,又都是天生的玄术奇才,是玄术大家中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幼年时,两人不曾听过这般的呵斥。长大后,更是只有他们训别人的,没有别人训他们的。
“是在骂我们呢!”待反应过来,杨纪清笑着用口型对任朝澜说道。
“……”任朝澜默然以对。
“还不快出来!没规矩的玩……”
“是我。”任朝澜越过杨纪清,从门边走出来。、
“老、老祖宗……”任三爷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向来利落的口条也磕巴了一下。
“老祖宗。”任少泽率先起身跟任朝澜问好,其他人反应过来,也纷纷起身朝任朝澜揖礼。
“好不意思,打扰到你们了。”杨纪清也从门边上走了出来,跟大堂内的任家人打招呼。
“杨先生。”任少泽又跟杨纪清问了好,随即邀两人上座。
“你们继续,不必理会我们。”任朝澜拒绝了任少泽。他只是和杨纪清听那位任五叔的供词的,并没打算越俎代庖,替任少泽这个家主处理犯事族人。
大堂内的任家几位主事,顿时面面相觑。继续什么啊?对任五叔的处理已经结束了,正准备散场呢!
任少泽没有加入主事们的不知所措。看到自家老祖宗带着杨纪清过来,他大概就猜到他们是来听什么的。
虽然对任五叔的审问和处置已经结束,但这问题不大。既然门口两位祖宗想听,那就再来一遍呗!
任少泽让人往门口搬两把椅子,给任朝澜和杨纪清坐,随后重新落座,看向大堂中央的任五叔,“五叔,把你私自向外人租借阴尸的来龙去脉,再说一遍。”
任家主事们听到家主这话,当即明了,家主是打算再审一遍任五叔给老祖宗听。在看到老祖宗坐下后,他们也跟着坐了回去。
任五叔回头看了一眼在门外的任朝澜,抖了抖唇角,配合地重新复述了一遍先前说的过话。
杨纪清从头听到尾。任五叔交代的内容,跟任巧巧之前告诉他们的出入不大。
这位任五叔在一个月前结识了一位术士,与其志趣相投,很快与其交好。
三天前,那位术士开出大价钱,向任五叔租借阴尸。任五叔开始是拒绝的,但后来对方把价格翻了一倍,他没扛住钱财的诱惑。在对方同意偷偷使用,绝不宣扬,并且早日归还后,他一咬牙,就把阴尸借了出去。谁想,那人扭头就拿他借出去的阴尸,光明正大地袭击了特殊刑案局总部。
至于那术士的来历,任五叔几乎是一概不知——他所知的长相是对方做过手脚的,知晓的名字是对方信口胡编的。
“我……我是被骗的……”任五叔又回头看了一眼任朝澜,小声对自己争辩。
“你被骗什么了?”任少泽冷哼一声,“你是不知道我们任家祖训,有一条是禁止将阴尸借给外人?还是你账户里收到的那笔打款是假的?”
任五叔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否定的词。
任少泽一拍桌子,拂袖起身。
“任淮康私自将租借任家阴尸,谋取不当得利,对亡者不敬,有违祖训。自今日起,收回五叔一脉接手阴尸炼制委托的权力,收回其手中所有阴尸,此后不再参与族内一概事务。”
“家主,我知道错了,你不能这么做啊!”任五叔急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