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拿愤怒的眼神狠狠地刮着她的脸,瞪大双眼想把自己说不出来的谴责通过眼神传递给她;可是当他看着她的时候,发觉她仍然眼眉弯弯,活像是多么开心似的。他因此感到胸口更加憋闷了。
他终于因为难以忍受这种气势被她稳稳压过而无法回击的情形,强忍着那种室内陡然升起的暧昧暖热气氛,开口说道:“拿开你的手——”
他的嘴唇因为开口说话而不可避免地要偶尔碰触到她的掌心。他的口中呼出的热气吹拂得她的掌心有一点儿痒——而那仿佛也吹拂在了她的心上一样,让她的心脏陡然一软,像是中了漂浮咒一样骤然变成羽毛飘到了半空,轻得没有一点儿重量。
她睁大眼睛,对这种情绪的改变带来的体感产生了一阵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她的视野里,他斜斜靠在长沙发上,因为防备着她或许会突袭他而上半身略微后仰,靠在沙发的靠背与扶手交界的那个小小角落里;在他斜后方是壁炉,炉火熊熊燃烧着,发出明亮的暖黄色光芒。而在他身后的另一侧是书架和柜子,看上去或许是从他小时候就一直留到现在的老式家具,木色已经变得暗沉了许多,呈现出一种深棕色的厚重感。柜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的收音机,以她的目测来说,绝对是六七十年代的标准款——
她忽然弯起了眼眉,左手一抬,啪地朝着那台年龄目测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的老式收音机打了个响指。
……可是她的身躯重心原本就全靠着左臂作为支撑,这么一来,丧失了支撑点之后,她就很自然地往前倾倒——
斯内普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一道黑影就重重地朝着他眼前砸了过来。
他直到被那道黑影砸得后背直接抵上了沙发的靠背、腰间被木质扶手硌得一阵疼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砸中他的,就是一具女性的躯体。
……果然和他刚刚预测的一样,她真的撤开支撑手,就这么厚颜无耻地倒过来了!
斯内普:“……!!!”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变成了一团浆糊。
不幸的是,她倒过来的角度还颇为刁钻,也不知道在刚刚的一团混乱之中是不是哪里砸中了他的鼻梁,他现在感到鼻子里一阵酸涩,继而变成热意——
他下意识猛地仰高下巴,感觉自己的鼻腔里窜过一道热辣辣的疼痛感。他顾不得把她先推开,又窘又怒又尴尬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鼻子下方。
……幸好,似乎没有流鼻血。假如今天他真的流鼻血的话那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第一个掠过他大脑的,居然是这个念头。
但是紧接着,他的身躯就整个僵住了。
他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现在身处于怎样的窘境之中——他的上半身后仰,几乎是被腰后的沙发靠背与木质扶手形成的夹角卡在那里后退不得;虽然因为刚刚的一团混乱中带来的体位改变,她的右手不再覆盖在他的嘴唇上了,可这也完全无助于解决他的困境。
她现在几乎是以一种无缝贴合的姿势紧靠着他,她的左手撑住他的右肩,她的右手则掠过他的左耳,撑在那附近的沙发靠背上,完全是一种整个把他笼罩在下面的姿态,就活像是捕食的恶龙一样——好像随时都能低下头来咬他一口。
斯内普恨不能给自己一个石化咒来解脱现在的危境。他就不信面对着一座石像她还能做些什么——
可是他毕竟不能真的丧失理智地把自己石化。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觅食的恶龙,弯起眼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眼瞳中跳动着小小的火光,注视着他的眼神就仿佛他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佳肴一样,脸上充满了得意和满足,就仿佛在无声地说着:瞧,你还反抗什么呢?尽管你那么英勇顽强,最后还不是会落在我的手里动弹不得吗?
斯内普一言不发。事实上他也确实动弹不得。面前的恶龙和女妖把他困在了沙发的角落里,他从未想过在自己的这栋房子里还能落到如此境地——事到如今他忽然有种荒谬的感想,心想这种情形发生在这里总比发生在霍格沃茨的什么地方——尤其是现在已经归他所有的校长室——要强,因为他可不想在墙上那一排魔法画像的注视下丢盔卸甲、大败亏输,也不想在这种被逼迫到角落里的时刻还要先念个魔咒把墙上的魔法画像眼前遮上一幅挂帘。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霍格沃茨校长室的架子上那单独一个格子里排成好几排、装满了银白色记忆丝的水晶瓶。
那里面盛有无数关于她的记忆。可是即使他占用了一整个格子,也无法把关于她的记忆完全彻底地抽取和清除出他的大脑。他耻于承认在这半年间他使用过多少次那个冥想盆来回顾那些记忆丝里盛着的细节,那其中就有这么一幕,让他尤其感到印象深刻。
那是在一九八一年万圣节的那个决定命运的晚上,当他从戈德里克山谷的那栋房子里满怀悲伤与愤怒地被迫离开、又赶到女贞路伊万斯家的门前时,却遇上了在门口徘徊的她;那个时候,她甚至仍然想要说服他接受她的帮助,谎称他们订婚来为他作证脱罪,可是他却无情地回答她: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一切。
Everyt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