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杯中酒,可他面前的酒却丝毫未动。
他轻笑着问道:“什么是伟大梦想?有什么样的梦想值得我们去献身?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真武不紧不慢道:“有答案了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双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神毫无焦点,虚无飘渺而空洞:“我不知道。”
陈真武道:“这几年牺牲的兄弟,有当年陪着你一起去科索沃的,也有与你并肩追回病毒样本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摇了摇头,桌下双拳徒然握紧:“怎么可能忘?”他突然笑了笑:“人啊,这辈子总是要面临诸多的岔路口。”他顿了顿,“选错了,也就回不了头了。”
陈真武的表情有些黯然,而后长长叹息一声:“我离开的时候,向瞿老推荐了你。”
他的身子陡然一颤,眼神中更是迷茫与不解。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陈真武自嘲地笑了笑,“我向来对你没有什么好脸色,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推荐了
你,而不是欧阳靖或者彭仕超他们这些离我比较近的处长?”
他摇头,而后想到了什么,也就径直说了:“因为我看起来对那位新上任的李主任没有任何威胁?”
陈真武笑了起来:“威胁?若是从前你不知道他手段,你这么说我也能理解,但这一次,你应该也知道了,他用几个月的时间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你觉得你们几个会对他有威胁吗?或者说,你们觉得,他在乎吗?”
他失笑,自嘲地点点头:“对,他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陈真武道:“推荐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比欧阳和彭处长他们更适合!”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没有其它原因。”
他笑了起来:“更适合?是啊,我做事情比他们更卖命,处理问题比他们更有想法,解决事情比他们想得更加周到,这个位置理应是我的。”他有些自豪地抬了抬下巴。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走上这样一条路?”陈真武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只是他也不是质问的口气,似乎表情中更多的是惋惜。
“不知道。”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人有时候没有太多的选择时,便只能顺着可以走的路往下走。”
陈真武轻叹一声:“其实选择还是很多的。”
他笑了笑,说道:“我已经快五十岁了,五十啊,知天命。”
陈真武点点头。
他五十,顶头上司李云道才三十出头。
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希望了。
他也曾一度想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殚精竭虑,但这种心思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就淡了下去。
直到迈出那一步,便也就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后悔吗?”陈真武平静地问道。
“也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人这一辈子,也总要做些尝试和变化的,也许错了,但得认。”他也一样地神色平静。
陈真武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酒已经见底,菜却未动。
走到门口时,他缓缓止步,沉声道:“见到死去的那些兄弟,记得跟他们磕头认错。”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向陈真武离开的方向。
他看着桌上的菜。
门关上了。
他拿起筷子,手有些莫名地颤抖。
这一刹那,无数曾经的美好画面从脑中掠过。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般同学年少,挥斥方遒。
筷子伸向那菜肴时,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抖动。
终于,还是伸了过去,吃了一口。
楼下,在夜风中独自抽烟的年轻男子看着从楼道走出来的陈真武,脸上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抽烟?”李云道递了根不贵的利群过去。
陈真武接了,没有说话,只是点上,烟雾在夜风中如同消逝的生命一般飘散。
远处,那古老长街的方向,绚烂的烟花升上夜空,在夜空中爆裂燃烧着,绽放出夺目的璀璨光芒。
小楼里敲起午夜零点的钟声。
喜庆的日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