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秩序,必然存在。
即使被打破,新秩序也会从旧秩序的尸体上站立起来。
对利马城来说,明军就是新秩序,且是这座城的中心,这并非地理位置上的中心,而是离明军驻地越远的地方就越靠近蛮荒。
第一缕阳光照在街上,武装广场商店街一副烧焦的房门被原住民帮工卸了下来,砸在窗台上半截烧焦的树枝也被清理干净,任小左攥着毛刷蘸着青色染料粉刷着店铺外墙。
名叫任敞的小旗抱着手臂在宽阔的街道正中站着,他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头上盯着北洋早期铁笠盔,穿着旗军胸甲和红色甲裙,再配上一杆靠在身上的鸟铳站在这,就能在混乱的城镇中心起到净街虎的作用。
指派他来保护黑市的千户就因为他也姓任,说他跟任平还是本家兄弟,就被派到这来保护东洋军府的产业了。
他们两个小旗负责保护店铺,他的旗军在店铺楼上楼下当值,另一个小旗分散在街对面两间屋子,让整条街周遭三十步都在射程之内,以防备突发状况。
“刷差不多就行了,这土墙你刷的再好也就是个土墙,先把旗子挂上去开张。”
在旗官任敞的催促中,任小左回过头来很是坚定地摇头:“那可不行,大明的旗怎么能挂在这样的墙上,必须刷好再挂旗。”
任敞眨眨眼,看着混乱中被毁坏的裁缝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最后只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那行吧,你接着刷,那边俩人先把牌匾挂上去,牌匾,对,挂到门上面去。”
这家店铺就是过去任小左的裁缝铺,位置优越,最近的明军哨卡在街道北边三百多步,既不太近也不太远,有突发状况给个信号就能看见,即便遇袭,来的人少了打不过据守屋舍的旗军,来的人多了那边一个总旗部也能尽快赶来支援。
任小左因为跟外甥姓这个决定从进入大明区避难的众多难民中脱颖而出,受命在城中经营黑市,他便如愿以偿得重新开起了自己的店铺,还找回了几个过去的工人。
随着小旗官连说带比划的命令,店铺外两名闲着的工人踩着凳子挂在门上。
牌匾可没写着黑市俩字,这家店可能是全秘鲁开起来的第一家大明店铺,它叫任氏典当行。
由于西班牙人盖的屋子远比大明来得小气,兴许是西班牙多狭窄阴暗逼仄的小街,第一批殖民者又都是穷苦出身,即使到了地广人稀的新大陆,他们所兴建的城市除了武装广场那些公用型建筑,属于平民的住房与商铺依然显得拥挤紧凑,仅容一人通过的单扇门旁边就是窗户,过去也被当作商店的柜台,那柜台下边还立着一块写着经营范围与价格的木牌。
不过没啥用,从牌匾到木牌写的都是汉字,这座城里大明区以外就压根没几个人认识汉字。
但还是要写,用任小左的话说,就当是教别人识字了。
说来奇怪,其实不论像任小左这样的混血儿还是纯血的原住民,这些生在城市里的百姓最需要的就是认同。
不同于生在城外的原住民,在那不论是纯血还是混血,部落都能带给他们认同与归属感,但生在利马城里的人不一样,他们没有部落。
没有部落,真正的西班牙人也从未接纳他们,就没有对自己合适的自我认知。
正好似如今任小左对船旗的态度,要插在店门口不是一面皇明旗或明军常用的镶龙旗、青龙旗、朱雀旗,只是普普通通的黄底日月旗,可他却视若珍宝,仿佛那是面皇明旗一般。
这在小旗任敞眼中,说不上是可笑还是可怜。
他记得刚东征的时候路过日本,驻扎在那的旗军说起喝茶这个事。
喝茶是件随意的事,除了要往杯里放点东西、再倒点热水等会儿喝之外,百无禁忌雅俗共赏。
但传到那边,形式与仪式皆被拔高。
任小左如今的举动也是一样,越是没腔调的人才越强调腔调,真正融进骨血里的东西是随意的,但如果这样的东西是外来、是本身没有的东西,人在潜意识里就会提醒自己,才会刻意求工。
这面墙,任小左一刷就是一上午,整个是在以朝圣的心态在粉刷墙壁,而且一定要刷青粉,他越刷,任敞越觉得他们的黑市与这条街格格不入。
利马城眼下都是西班牙式土木石混合建筑,街面上最常见的就是灰扑扑的二层楼,就是用石头垒个根基与木柱支撑、外头腻平了是泥巴的原色,寻常人家也就住这样的房子,除了四角屋子里一般没有支撑柱,所以室内空间都不大。
要说好看的也有,奇观一样的大教堂、富丽堂皇的贵族府邸也有不少,以石质建筑居多,外墙会刷成白色,上面还铺着橘红色的瓦,但那终究是罕见的少数。
现在整条街都是那种泥巴糊平的墙壁,唯独到了这用青色的粉刷上一遍,看着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问他为啥一定要刷青墙却不刷白墙,他说他姐夫说过大明都是青色的墙壁。
“也有白墙,南方白墙还居多,刷石灰能防潮,你姐夫是徽州人,徽州人做买卖但大多节俭,刷了石灰墙壁不易受潮将来就能晚些修缮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