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神魂都僵住了。 不……他阿娘不是去当鬼仆了。 她,她被点灯了啊! …… 这是一顶粉色的纱灯,竹条编织的框架,下头坠一根同色的百福同心结,粉纱轻薄,光亮暖暖的透出,灯笼摆摆,为这一处晦暗的天光添几分旖旎。 但是裴一清瞧到了。 灯笼里本该是插着蜡烛的地方,此时插着一个小小的人,不,不是人,是鬼。 只见这鬼缩着手缩着脚被插在灯笼烛盘的位置,面色死白,眼睛紧闭,头顶上簇着一道稍显幽冷的光亮。 裴一清想起方才自己在铜镜中见到的一幕,难以置信了。 竟然,竟然是被当做灯烛点了吗? 他眼眸急急的朝周围看去,半空中悬浮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笼…… 此刻,这些华灯溢彩的灯笼在他眼里不再华丽旖旎了,它们每一个都好似一个个鬼魂,淌着血泪,化着皮囊,就像蜡化的蜡烛一样,幽幽的朝他看来。 “疯,疯了。”裴一清喃喃。 …… 这时,下头有动静声传来。 裴一清急急的将自己藏进粉色的灯笼之中,这一刻,他的神魂贴着闭目的女子面前,也将她的模样瞧得更清楚了。 ……是他阿娘吧。 他们的嘴巴生得像,额头和耳朵也有些像。 裴一清心中大恸。 …… 涂宅的大门被打开,一顶轻纱漫漫的藤萝小轿被四位白衣女鬼抬出,上头坐一位云鬓粉腮,眼眸似春水般多情的女子。 “等一下。”涂九娘抬手。 只听那幽幢的声音,娇俏中带着分冷淡。 “小姐,怎么了?”小雅两步靠近,她微微弯腰,恭敬的问道。 涂九娘鼻子嗅了嗅,微微拧眉,她的眼眸朝四处看了看,哼了一声,不痛快道。 “我好像嗅到了烟火的香气。” 听到这话,小雅有些心惊,她急急的朝天上那些灯笼看去。 不可能吧,她特意捡的孤坟野鬼,阴间无缘,阳世无亲,没有供奉,也没有相交之人…… 这样的鬼便是没了,也惊动不到旁人。 毕竟以鬼点灯,点的是鬼的魂力,就像阳世的蜡烛会被烧没,这鬼也有燃尽的一日。 等燃尽了,鬼也没了。 这等恶毒之事,自然得背着人,背着鬼,偷偷的干才成,是以,她寻的都是孤坟野鬼,孤坟野鬼,自然无人关心。 涂九娘轻嗤,“瞧你这点出息。” 她眼眸挑了挑,带着分漫不经心。 “有烟火香气又怎样,做了我的灯就别想被讨回去了,小雅,莫要担心,说不得是哪只鬼阳世的亲人一时兴起,又烧了香火下来。” 早干嘛去了,晚了! “走吧,潘郎还等着我呢。” 涂九娘一个扬手,四位白衣鬼抬起了轻罗小轿。 只见此处风炁骤起,轻纱漫漫,似有鬼音阵阵,旖旎又热闹。 接着,只见那叫做小雅的丫头伸手朝天一笼,无数的灯笼化作流光,倏忽的钻进她的袖笼之中。 涂九娘诧异。 小雅笑得腼腆,“小姐,轻罗小轿再添上华灯溢彩,如此才能有咱们涂家的派头不是?到时烛灯下瞧美人,更添雅致,大公子定然对您神魂颠倒。” “好巧的一张嘴。”涂九娘抬袖遮脸,眼眸含春, 小雅矮身道了道万福,“小雅说的是实话,小姐风华绝代,谁人瞧了都得对您死心塌地,爱怜非常。” 涂九娘娇笑,“好,小雅该赏。” 瞬间,此地起了一阵银铃一般的笑声,与此同时,鬼道人途相汇,四鬼抬起轿子,一路朝人途中奔去。 只见那轻纱漫漫的轻罗小轿越来越远了,跟在旁边的鬼丫鬟小雅也一路飘远。 最后,此处只有红灯妆点的阔气纸宅,大红灯笼映衬下,涂宅二字似浓墨在张牙舞爪。 …… 裴一清在灯笼被小雅收走的那一刻,心中就暗道不好。 听她们交谈的意思,她们这是要去人途,和一位姓潘的大公子相会。 顾昭只说了,香条燃尽的时候,他的神魂便会被牵引回肉身,眼下,他要是被带出了鬼道,等香燃尽的时候,他还能顺利的回肉身吗? 可是,要是让他不管他阿娘,他,他又做不到。 裴一清瞧着灯烛闭眼的小人,咬了咬牙又不动弹了,任由小雅将灯笼一并带走。 自古以来,不单单是人妖恋没有好结果,那人鬼恋也一样没有好结果。 指不定花前月下时候,佳人突然就舌头吐长,变身青面獠牙,美人成老妪,吓也把才子吓死,顺道再吸收成人干。 这劳什子的潘大公子……呸!下流货! 裴一清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潘大公子迁怒了。 …… “阿嚏阿嚏。” 樟铃溪的宝船上,潘知州紧着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这下,就连顾昭都瞧不过眼了,她收了功法,起身朝船舱里头看去。 “唉。”船舱厢房里,潘知州拢着被子坐了起来。 “叩叩叩。”门被敲响,潘知州看了过去。 很快,他就听到顾昭的声音,虽然清冷,却暗含担心。 “大人,可是有哪里不适?” “还是被褥太薄了?我去唤钱哥给你拿一床厚实的吧。” 潘知州瞧了瞧身下的被褥,有些心酸。 这是最厚实的一床了,难道,他真的是年纪大了,这才耐不住寒了? 顾昭瞧着那烛光映着的影子,见他没有应声,有些不放心,又道。 “大人?” 潘知州回神,“没事,顾小郎也去歇着吧,我屋里有些热水,喝一喝就成。” “不打紧,许是你小潘哥在家里念叨我,这孩子和我亲,打小没离开过我,说不定这会儿窝在我屋里睡觉,偷偷的掉金疙瘩想我呢。” 顾昭听得好笑。 小潘哥还会这样啊。 “成,大人有事只管唤我,今夜月圆,月华之力浓郁,我在甲板那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