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首都,秋高气爽。
一连泼了三天的雷雨,地面到处可见大小未干的水洼。雨水驱散了暑气,也把原本干燥的北方空气洗出几分清新润泽的意味。
今天是华夏交通大学2031届新生报到的日子,校园比平日要热闹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准大一学子们拖着行李箱,熙熙攘攘涌进校门,在各自学院的临时迎新棚前汇聚,不多时就会有一对一的志愿者前辈带他们去宿舍,开启全新的大学生活。
谢铭也是来报到的新生之一。
他今年有幸被华交大物理系录取,这个专业在全国排名不算突出,但却是个不论在国内任何高等学府提起,都会被人侧目钦羡的院系。
只因那位国宝级讲师——徐若无徐老先生——在华交大授课。徐老作为华国近现代物理的先驱、量子计算之父,年过耄耋仍在教书育人,但凡对物理学有些人生目标的学子,谁不想做他的学生。
不过华交大物理系门槛太高,自徐老开课起,第一届只录了两人,第二届一枝独秀,去年更是全军覆没。
谢铭这棵今年被录的独苗,在校园里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内心的骄傲从足底涌升而起。
“物理系就你一个,犯不着专门给你搭个迎新棚子,所以就立了个牌放我们政院棚里凑合。”
给谢铭带路的这个志愿者,一听他是物理系的人,立马接过他的东西、勾住他的脖子就把他给领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谢铭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回过神来,已经不得不跟他走——行李在对方手里。
“对了,我叫马原,马克思主义学院哲学系大三,是个思修,也可以叫我马思修。我跟你物理系大三师兄是室友,他开学季忙得脚不沾地,特嘱咐我来接你。”
谢铭实在没能领悟出《思想道德基础与法律修养》用在这个语境里,究竟是怎么作为身份名词发挥作用的,他只能把这归结为:马原学长并不满足于仅与一门政院课程产生联系,但如果一个人叫“马毛概”,那毕竟太难听了。
他在马原的铁臂下有点喘不过气,好容易才脱出枷锁,正正衣领道:“谢铭。”
“小茗同学!”马原大力拍了拍他的背,直拍得他往前一栽。
见他脚下趔趄,马原还笑嘻嘻调侃:“小同学,道行尚浅啊!”
“小茗同学”是十几年前就风靡全国的一款茶饮料的名字。
谢铭忍不住纠正:“不是那个茗,铭刻的铭。”
马原也不知听进去没,一张嘴兀自喋喋不休:“道长是我兄弟,你是道长的小师弟,以后就是我贤侄!这是我的手机,之后学习啊生活啊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谢铭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成了师兄的儿子,只觉马原学长这人……有点过分热情。
他问:“物理系和哲学系是在一起住?”
马原笑笑说:“还不是学院人少,只能和别的系混住!华交大一共五个校区,青阳、炎序、素商、元英、戊己,东南西北中排成个十字。咱们戊己校区地方大,又在中心,基本上人少的偏门学院都塞在这儿了,三教九流的都有。”
说到这,他又啐了一口,抑扬顿挫道:“计院信院数院理院沆瀣一气,不讲武德,压榨我们戊己文科的生存空间,实在有损二十一世纪专业学府修士的形象!贤侄,你往后定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谢铭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想马原学长的说话风格大概就和其人一样,带有过分的夸张修饰和文科式强感**彩。
因此,后面那些什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是这世上最稳的道基”;
什么“我问你师兄‘经典’的反义词是什么,他妈的告诉我是‘量子’?是我没读完九年义务教育还是理科生没读完?”云云……
谢铭只当没听见。
至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分别实现了数学和哲学的统一,麦克斯韦是什么东西?”——
“……”
谢铭忍了忍,脸红脖子粗开出第一炮:“麦克斯韦方程组是科学史上最伟大的公式!”
马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
年轻人到底还是心性不行,谢铭那样儿,简直像只眼红急了的大兔子。
于是,马原前头拖着拉杆箱,谢铭后头不情不愿跟着,两个人边走边就“谁统一谁”的问题争论了一路。
马原此人乃是个活生生的ETC自动抬杠机成精,极其擅长诡辩,谢铭哪是他的对手。
一通杠下来,谢铭最大的胜利,可能就是把自己在马原那儿的地位从“贤侄”升级为了“弟弟”。
他们来到一处三层高的独栋小楼。
白色的建筑侧前方是球形的穹顶,玻璃大门上架着端正的楷书金字,书曰:物理与天文学院楼。
谢铭在门口短暂停驻观瞻,马原则高挂休战牌:“到了”。
谢铭暗自忐忑。
路上马原已经告诉他,这是要先带他见那位“师兄”。
——听说,师兄是物理系前年那届的“一枝独秀”,徐老的三弟子、助教,还是校学生会主席。
不论哪条单独拎出来,都优秀到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