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一见孙尚香露出这样冷凝的表情,下意识讪讪地收了脚往后一退。
有杀气。
孙尚香把眉一拧,喊住他:“跑什么?”
董中的动作一滞。
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李隐舟的脸色,用眼神无声息地询问自己该迈哪只脚。
李隐舟倒是笑了笑,招手令他进来:“我要的东西做好了吗?”
董中这才敢一溜烟跑上前,从怀里取出个半饱胀的羊皮囊递过去,耐不住好奇小声地问:“先生做这个干什么?”
说做水囊么,谁家水囊做成个椭球?何况前面还接了个半脸大的罩子,怎么看也不像拿来喝水的。
可若说是用来做医具的,又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只有华佗张机之流能一眼参悟其中玄机。
少年被勾得心痒痒。
又怕胡乱发问触到孙先生的伤心事,横看竖看,不敢开口。
李隐舟看穿他耐不住的心思,信手将打造好的面罩往董中脸上一扣,拧开阀门,捏了捏羊皮囊。
董中瞪大了眼往后一退,后脑勺却被先生另一只手无情地摁紧了。
“先生您做什么……”
捂着严严实实的罩子,他的声音像闷在翁中,一张嘴便呼地大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又一股风喂进口鼻。
“唔唔唔……”
他一张口就被灌进一大口冷气,像一张见不着的大手桎梏了他的肺腑,只能由着他胡乱扑腾张合随人。
像只被掐住命运后颈皮的小猫。
心情不大好的孙先生倒被逗得噗嗤一笑。
少年口口声声念的李先生却专心地端详着孙尚香的脸,半响,才满意地撤下掌中力气,随手丢开用完的学生:“现在知道了?”
重获自由的董中:“……”
知道了。
是杀器。
孙尚香心情略好转些,待董中老老实实离开,随手将那物什接来手中琢磨一番,大概猜出这是类似于风筒一般的玩意儿,却想不透李隐舟拿这个做什么。
李隐舟这才正了脸色,低声告诉她此行的计划。
……
次日天色未明,码头已扬起风帆。
刘备一行人行程匆匆,因而来送行的人并不大多,稀疏的人影倒垂在聚散泠泠的水畔,那漂着的大船如一只水上的巨兽,将倒影深深压进水中。
他极客气地给了她与亲友告别的时间。
一众欲言又止的脸中,十六岁的孙茹显得格外稚嫩,她的眉眼与孙尚香极像,透着孙氏女子一贯的英气,白净的脸泪痕未干,分明又还是个孩子。
孙尚香当真把她养得极好。
她犹豫片刻,却没有靠近人群中的孙尚香,反抿着唇看向李隐舟。
注意到她的目光,李隐舟走出两步,低头看着她。
“想和我说话?”
“嗯。”孙茹裹着一身风衣,白乎乎的风毛扑在唇角,说话间轻轻飘着,“其实我记得你,也记得我好像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情。”
李隐舟没想到她提起这个。
孙茹却接着道:“那时候,我以为是你害得母亲不能生育,害得我们母女被人看轻。所以就……”
她低了头,显然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原想笑一笑掩饰尴尬,可唇角如何也不能弯起,只能紧紧抿着。
李隐舟道:“都没关系了。”
他也不可能和几岁的孩子计较,该清算的都清算了,该结束的也早就结束了。
微寒的春风拂面而来,杨柳招招,迎风成浪,卷起薄薄一层江岚。
孙茹的声音跟着发颤:“你还给我取了那样的名字,叫我怎么能不误会你。”
李隐舟微皱了眉,静静听她说完。
孙茹抬起头,眼神竟有些委屈:“我只知道忍苦为茹,草芥为茹,后来小姨才告诉我,茹不只有那个意思。”
茹是牵连的草。
可和她牵连的人,又要远走了。
孙茹的眼底酸酸的,泪便一下子滚落下来,一滴一滴淌下削尖的下巴。
她知道这样很无赖,很孩子气,可她没有别人可以求了。
本想忍住眼泪好好请求他,可越是拼命地拧着眼皮,泪越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李隐舟微俯下身,凝望她泛红的眼角,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郑重其事地与她承诺。
“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我保证。”
……
话别一响,船在吉时启程。
站在至高的甲板回望吴郡,淡青的柳色分拨行船划开的水痕,烟波中的古城愈行愈远,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
一去数日。
落地,便听赵云低沉平稳的声音。
“夫人,公/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一章明早见,还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