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嫣是什么时候想起来自己叫纪嫣的呢?大概是今天上午时候,她整理丈夫书房时,被书架最上方掉落的盒子砸晕醒来后吧。
钟聿白听到消息后,急急忙忙就从宫里赶回来看她。
“阿梨。”他叫着这样的名字:“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何必自己动手。”
阿梨。
纪嫣想起来了,三年前,她从昏迷中醒来,仓惶失忆时,丈夫就抱着她小声安慰,告诉她叫做这个名字。
阿梨,没有姓氏,只有名字。
一开始,她也恐慌过,但没过多久,便在丈夫的细心呵护下渐渐平稳了心态。
当时的阿梨,觉得自己是真旸城最幸福的女人。
她的丈夫是名满天下的钟家公子,容貌俊美、性格温润、才高八斗。他在纪皇执政的第一年就入朝为官,不到三年便官封一品,是纪国史上最年轻的帝师大人。
然而,就算这样身居高位,他也从不像别的男人一般花天酒地,妻妾成群。他每日两点一线,除了偶尔与友人聚会外,大多数时间都留在家里陪着忘记一切的自己,就算外人嘲笑他惧内,他也只是莞尔一笑,从不辩解。
最难得的是,他甚至从不强迫自己。
不知为何,阿梨对夫妻之事十分的抗拒,哪怕心中再怎么喜爱丈夫,真到了最后一步,她的身体总会违背大脑做出最直观的反应。起初她也愧疚过,提出给丈夫纳妾,谁知丈夫第一次呵斥了她,要她收起这样的念头,说自己此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
阿梨是多么幸福啊!她努力与身体反应做着斗争,终于这半年才跨出了心中的障碍,和丈夫真正的融为一体。
听着钟聿白还在耳边叨叨,纪嫣低头讽刺一笑,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属于阿梨的天真神色。
“你不喜欢别人动你的东西嘛。”她故意询问:“对了,我见那盒子里放着一只嵌着红玉的步摇,掉下来的时候摔碎了,没事吧?”
“什么红玉步摇?”钟聿白没想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老物件了,碎了就碎了吧。”
是吗?纪嫣觉得他在装傻。
“我有些累了。”她不想和钟聿白虚以为蛇了:“我想睡一会,你先忙去吧。”
可钟聿白不许她睡。
“再等等。”他总是这般温柔,温柔到纪嫣有些招架不住:“大夫马上到了,先让他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事再睡。”
行吧。
纪嫣无聊地等着,钟聿白倒是一刻不停地在逗她说话。她觉得有些可笑,毕竟在纪嫣的记忆里,丈夫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温吞性子,从未这般主动过。
大夫来得很快。
他先检查了纪嫣的头部,确定没什么事后,又搭上她的脉搏,随后眼睛一亮!
钟聿白紧张地守在一边,见大夫变了表情,心中一个咯噔:“怎么样!”
大夫立刻站起,冲着二人拱手作揖:“恭喜钟大人,贵夫人这是有喜啦!”
有喜了?
纪嫣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钟聿白拥住,才陡然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她茫然摸向自己的小腹,有些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在想起过去种种时,纪嫣是准备离开的。她不能接受父亲对自己的侵犯,也不能接受丈夫把她当做别人的替身。阿梨终究是虚幻的人物,纪嫣才是真实存在的。
可,阿梨啊,你怎么就怀孕了呢?
看着平日里沉着冷静的丈夫一脸狂喜,又是吩咐下人给大夫包红封,又是派人去给爷爷报喜,纪嫣突然觉得这一切简直像唱戏一般荒唐!
钟聿白高兴够了,渐渐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把手搭在妻子手背上,和她共同覆盖在孕育着小小种子的小腹之上。
“我好开心。”他用脸贴住纪嫣发顶,不住地亲吻她:“我们要有孩子了。”
纪嫣颓废发现,自己就算恢复了记忆,也一点儿也不抵触钟聿白的怀抱。长久的习惯让她不自觉地渴望更多,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窝到了丈夫怀里。
她自暴自弃地回答了一句:“是啊。”
钟聿白显然完全沉浸在了即将当爹的喜悦中,倒没有注意妻子淡淡的神色,甚至张罗着要给孩子取名字了!
啊?这么快!纪嫣还没消化整件事,颇有些迷茫:“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各起一个!”钟聿白兴致勃勃取来纸笔:“男孩的话就叫……”
他冥思苦想,作为帝师,此刻却恨自己的学识还是不够,不能取出天底下最好的字来。
纪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很奇妙的感觉,毕竟在纪嫣的记忆里,钟聿白从不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他总是沉静得像一个老者,除了三年前在王府见到那女孩时流露出的慌张无措外,纪嫣几乎没见过他失态的样子。
她玩心骤起,伸手掐住钟聿白的脸,狠狠拧了一把他的腮肉。
“嘶!”钟聿白脸都被揪歪了,他困惑地看向妻子,却没有生气。
纪嫣拿过他手里的笔。
“单名叫个季字吧。”她在纸上写下钟季二字:“四季轮转,万物循生,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