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宝悄悄推开紫宸殿大门。
宫里静悄悄的,地上和器具上都落了一层灰,似乎很久无人打理了。他走进去,刚走到寝殿内室门口,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他往后退了两步。
见里面没有声音,他蹑手蹑脚走进去,捡起沿路散落的酒瓶子,来到那张龙床前。
卫璋仰面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就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发现。
来宝叹口气,收拾好东西后,便静静退下了。看書菈
待到人走后,寝宫恢复了宁静。
卫璋睁开眼。
他动了动手指,将落在手边的那件染血的中衣抱回怀中。这衣服又破又脏,血渍都已经干枯成了黑黄色,可他偏偏就跟看不见一样,将其视若珍宝。
这是最后一个带着小皇帝味道的东西了……
卫璋闭上眼,感受这寝宫里、这龙床上的熟悉气味,他收紧手臂,将那血衣抱在怀中,就好像还是在这张床上,抱着云鲤绵软的身体一样。
她为什么从来不肯听话,为什么一定要逞强救自己,更可恶的是,她死就死了,为什么还偏偏要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
卫璋颤抖着手指摸向自己的嘴唇,唇上还停留着云鲤唇瓣上的柔软馨香,耳边似乎传来小皇帝又娇又甜的声音:
“掌印,您怎么又不高兴了?”
他真的很不高兴……
已经过去了十几日,他没有一晚能够安眠的,只要一闭上眼,云鲤的笑颜便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头痛欲裂、心如刀绞。
为什么……为什么连死都不肯给他留下一具全尸!这就是他这个孽种活下来的报应吗,天下无爱他之人,他所爱之人惨死。
可云鲤是无辜的啊,她这么好,这么乖,胆小却又心善,她总是用最大的诚心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就连自己这种声名狼藉的狗太监,她都愿意耐心相处:
“掌印对朕真好。”
“掌印好厉害!”
“掌印啊,没有您朕可怎么办啊!”
应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卫璋跌跌撞撞走下床,他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里面最后一瓶酒。
这是他亲手所酿的梅子酒,一共十六瓶,代表十六岁的云鲤。上次在醉仙楼,他见云鲤喜爱喝这酒,便亲手制作了一套梅花酒瓶,准备作为她的生辰礼物送出。
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卫璋打开酒盖,仰头将瓶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一日一瓶梅子酒,如今时间正好。云鲤,你再等我半日,等到了今夜子时,你的生辰日,我便下来陪你。
酒意微醺,卫璋闭上眼,等待着子夜来临……
“掌印!掌印!”
来宝的声音鬼哭狼嚎在门外响起,他连滚带爬跑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床前:“掌印,您快去看看,叶大人……叶大人他!”
卫璋刷的睁开眼,压抑多日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浑身的杀意控制不住蔓延开来。
就在死亡来临的最后一刻,来宝终于不大喘气了,将一句话完整说出来:
“叶大人掉入了一个密道里,那入口,正好就是皇上消失的位置!”
相比起宫内的愁云惨淡,云鲤的日子还算是安稳且舒适。
也算是她运气好,那日后巷的恭桶没有装满,里面虽然污臭,但为了逃命也不是不能忍。除夕夜的宫门防守也比以往更轻松一些,守门的将士们见是夜香郎,谁也不愿意开桶检查,大手一挥便放了行。
云鲤就这么糊里糊涂出了皇宫,趁夜香郎不注意的时候跳出了恭桶。
她一身污臭地走在除夕夜的大街上,路过之人皆避之如蛇蝎,毕竟大过年的,百姓们都穿着新衣,突然见到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臭味的小乞丐,谁也不愿意沾到了她身上的晦气。
一个小孩子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顿时大哭起来,那孩子父亲见状,大手一推,云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眼见那孩子的父亲碗大的拳头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云鲤捂住脸,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新的一年,还是和气些的好。”一个温润的声音挡在云鲤身前,一柄折扇拦住了即将落在云鲤头上的拳头:“不要无非生了事端。”
那孩子的父亲见此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世家子弟,他不敢造次,骂骂咧咧拉着自己儿子走了。
周围的人散开,云鲤怯怯拿开挡住脸的胳膊,正准备道谢,却被面前那位干净清贵的公子一把抓住手腕!
钟聿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不顾云鲤身上的脏臭,牢牢地抓住了她,再也不许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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