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只是你的儿子,更是朝官,陛下都不管,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杨氏鼻腔一酸,登时红了眼,明面上说的是儿子,实则隐隐控诉他:“他娶这么个女子,不就是不求上进,从前不是你说的,为了女人耽误自己,是不成器?你可知道,你儿子还跟人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你……”
宋承南看着她欲掉的眼泪,知道她这又是想到自己身上来了,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以后府里别再提这些没意义的事,我不想听到。”
宋承南本是回来养伤的,结果还要管这烂摊子,口气很差。
明堂里一时寂静了下来,宋观穹垂目数着漂浮的茶梗,想着遥儿在外边做什么。
杨氏用帕子压了压眼尾:“还没问,国公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承南答:“养伤,顺道将阿茵安置一下。”
阿茵……又一个女人。
杨氏心被扎了一下,然而这些年早已习惯,她勉强笑着。
总归她没那运气,只能忍受府里进来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宋承南知道她不高兴,当没看到,继续安排:“就让她住东边清浪园吧,以后改叫清漪院,女使我之后再挑。”
杨氏应“是”,还得关心他的伤势:“国公爷的伤可有大碍?”
“打仗时受的伤,是阿茵救了我,又尽心照顾了两个月,如今已经大好了。”
宋承南一说到那个“阿茵”,眼神都温柔了下来,老树发新芽,他格外喜欢这位将自己救下、并悉心照料的医女。
宋观穹道:“父亲预备在京休养多久?”
“还不知道。”
那厢杨氏悄悄擦掉眼泪,身子前倾:“那我的中馈呢?”
她总得抓住一样。
“这事观穹也同我说了,让她们嫁出去之前学点本事也好,只要不出大事,就不必,你不用急,等女儿们嫁出去,中馈照样回到你手里,而且我盯着,没人敢轻慢了你的院子。”
宋承南不让她管中馈,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想理这事,既然女儿管得好,也会敬着自己新纳的小妾,那就这样吧。
他说罢话,起身道:“我去同岳父告别,咱们就回去吧。”
杨氏起身走出明堂,宋承南已匆匆离去。
这么着急,定是去找那小妾去了,杨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慢慢挪着步子。
宋观穹站在她身后,道:“母亲二十年前就该知道了,父亲只会任意而行,并不在意母亲感受。”
宋承南有男子该有的抱负,为人不拘小节,可对男女之情却淡薄,当初对杨氏是真心喜欢,可她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他,宋承南也不会委屈自己,纳妾也纳得果断。
杨氏恨恨道:“国公不好,你又孝顺到哪儿去,你们父子一个德性,都不是好东西!”
宋观穹一点儿也不生气:“母亲在府里已是独木难支,既不顺着儿子,那就去顺着父亲吧。”
“用不着你来教我,你以为自己就高枕无忧了?那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这建京大半的官眷可都认识她,早晚她知道了,你们也得散!”
“别人如何先不说,只母亲你,我劝你还是先别说。”
“她如今在哪儿?”
“她在同外祖说话,你若去说,我便不是你儿子了,往后父亲的事,国公府的事,我都不会管。”
杨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不管了,自己不是过得更好吗?
“你真当自己一手遮天了?”
“暂莫着急,下次到宋府之后告诉我。”说完这一句,宋观穹就走了。
—
夏诉霜等那一家三口说话,却
没有去找外祖,而是看着池子里的大红鲤鱼发呆。
三个人的争执声隐隐约约传过来。
大夫人不是病了要休养吗,现在怎么又能说话了?
还有那张撕碎的纸……
果然,阿霁只是故意不让她和自己说话吧。
大夫人为何见到自己这么惊讶,难道她和阿霁从前不是夫妻吗?
夏诉霜指尖触到水面,涟漪散开,化成更大、更淡的圈,鱼儿们以为有鱼食,都聚了过来。
若从前不是夫妻,那她是谁,算不算被哄骗了与他同床共枕,成了亲的?
夏诉霜不敢再想下去了。
杨父倒是来了,端着一叠鱼食站在廊下,说道:“你就是大郎的新妇?”
夏诉霜站起身子,“是,抚州夏遥,给外祖请安。”
院子石秀松青,女子在桃蹊柳陌中行了一礼,娴静时若娇花照水,杨父点了点头,和外孙是般配的,女儿怎么就不乐意呢。
他问:“多大了?”
夏诉霜张了张嘴,她猛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自己的年岁,便含糊道:“同阿霁一个年岁。”
“从前你们成亲时我身体不好,未曾去喝喜酒,今天才第一回见你,这是一点心意,你收着。”杨父取出红包,塞到夏诉霜手里。
她很不好意思:“这怎使得。”
“照规矩都是如此的,长辈的心意,你和外孙儿好好过,早点让我抱一抱曾外孙,我就高兴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