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
沉默螺旋第十五层,浑身缠满绷带的尹古拉听到黑鸦这句话,脸上却没有多少惊讶。他靠着杂物半躺在地毯上,一头柔顺的金发被格温扎起来,露出宛如白丝绸缎的后颈,猿臂蜂腰的上半身裸着,下身随意围了一条帘子,再加上满身伤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简直就像是被人玩烂但还要继续接客的玩偶’。
格温正拿着一柄小刀,一刀一刀刮掉尹古拉身上因为雷水箭雨而电焦的烂肉,然后再用水疗术灵再生血肉。她必须很小心,因为欺诈师已经承受不起更多失血,后者的脸苍白得跟纸一样,但对这种近乎凌迟的酷刑却仍能泰然处之——心灵术师最擅长切断自己的痛觉感应。
有很多人都以为心灵派系的主要用途是欺骗别人,但心灵术法更多是用来欺骗自己。欺骗自己不痛,欺骗自己不在乎,只要欺骗得足够久足够深,彷佛自己就真的能习惯失去和别离。
欺诈师嘴唇微动,喉咙里似乎酝酿着许多话语,但最后只变成一个问句:
“现在就走?”
黑鸦站起来,他仍然是披着斗篷戴着面具,虽然经历一场圣域激战,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衣服破了一点,身上的血腥味又重了一点。他的伤势与尹古拉相比只重不轻,但在他的武侍生涯里,这次伤势甚至挤不上前五。
虽然不能用术灵治疗自身,但黑鸦向来就擅长治疗自己。肌肉止血,手动接骨,他甚至能在体外用针线缝合受损内脏……跟尹古拉不一样,黑鸦非常省心,不仅能自己治疗自己,而且整个过程里一声不吭。
彷佛他真的能习惯痛苦。
“现在就走。”黑鸦摆弄手腕,“我基本恢复行动能力,凭借心法,地面的四柱神教发现不了我。”
“为什么这么急?”格温有些惊讶:“而且塔玛希先生你要去哪?”
“去找塔诺慕。”
黑鸦平静说道:“人是我放的,追捕她是我的责任。她每自由一秒,对无辜者的威胁就多一分,或许现在已经有人因为她受害了。”
“我并不后悔放过她,我愿意为此承担所有后果。当她活着离开沉默螺旋重获自由,也意味着我正式开始受刑——这一次,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正义,而是因为这是我的罪孽。只有用塔诺慕的血,才能让我灵魂回归自由。”
尹古拉忽然冷笑道:“你说得我好生愧疚啊,武侍先生。都怪我拖累了你,不然邪恶的水银木马早就被你当场斩杀了。”
“不,”黑鸦说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但你却因为救我而变得这么自责,又是受刑又是后果,这不就意味着救我是罪过了吗?”尹古拉悠悠说道:“啊,我也好内疚啊,你稍微等一下,我也跟你一起去追杀水银木马!”
“好啊,如果你真的内疚的话。”黑鸦说道:“你很适合当白鸦。”
欺诈师慢慢收敛浮夸的笑容,盯着黑鸦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回道:“我又不是鸦杀尽信徒。”
“你也不会内疚。”黑鸦说道。
“你也不需要内疚。”尹古拉说道:“剿灭水银木马是琴日联盟的责任,是术师的责任,唯独不是你这个普通人的责任。你没有教派,没有追随者,你没有任何需要保护的东西,水银木马危害再大也与你无关。地位越高,责任越大,你是卑贱如尘土的乌鸦,根本不需要因为自己没有守护世界和平而内疚,就算说出去而只会令人发笑。”
“我说不过你。”黑鸦说道:“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那你甘心吗?”尹古拉说道:“你明明可以跟我们一起离开森罗,到新的国度开始新生活,不再需要为生存奔波,为仇恨纠缠。你可以有很多朋友,有一个新家,甚至重建你的鸦杀尽……你距离未来就只差临门一脚,但你非要困在过去里面?”
“我不甘心,”黑鸦说道:“但我不死心。”
“我虽然要和你们分别,但又不是永别。等我杀了塔诺慕,我就去找你们;又或者你们安定下来后,也可以回森罗找我。我们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只要有机会,肯定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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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修希望我一起走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黑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看见你们特意来救我,也开心得想要跳起来。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明明你们千辛万苦来找我,最后我却自己跑了。”
“我也不敢祈求你们的原谅,但……”
黑鸦看向尹古拉和格温,摊开双手:“我们鸦杀尽,就是这样的啦。不过我就算有99%的错,你们拿我当朋友难道就没1%的错吗?”
格温和尹古拉都懵了一下。
然后欺诈师抄起铜酒瓶直接扔过去:“好的不学,亚修那家伙的缺点你倒是全学了。”
“我倒是很喜欢他这个优点,有事不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先指责别人。”黑鸦接住铜酒瓶,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