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昼见影而不见光,方夜见光而不见形,宵练剑锋夜间晕出的光,照在男子颈间面上,映出他的面容轮廓来。 男子面容平庸,骨相却极佳,即便此刻晏兮寒凉若九天玄冰的剑锋,紧贴着他的肌肤,他也只是垂下眼睑,平淡地望了一眼晏兮手中的宵练剑,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不论他在想的是些什么,总不会是畏是惧。 他半步都未退过,甚至他望向宵练时微微偏头,反倒离神剑的剑锋更近,致使他颈间划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线来。 神女持剑凛然,神君引颈就戮,凌泉和辛夷匆匆赶到时,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不似剑拔弩张,却又谈不上其乐融融的画面。 在一仙一豹惊呼出声之前,晏兮主动收回宵练,她移开视线,又清了清嗓子,才出声退让道:“神君跟得太紧了,不然我也不会将神君认成歹人。”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白玉京掌运司度厄星君凌泉的名号,她是听过的,九重天上那位最像凡人的神仙嘛,而这位妖神殿掌管刑罚的妖族神君言憺,她更有所耳闻,亦一言难尽。 神仙,神,仙,神与仙亦有分别。 神乃先天神胎,生来就是神,仙则是凡人精怪之流后天功德圆满飞升而成。 度厄星君便就是后者那种神仙,他是数千年前经由凡人飞升成仙的,像他这样的神仙乃是九重天上的大多数,而这位神君言憺,则与度厄星君并不相同。 他是少数中的少数。 他生而为神,但却是恶神的后裔。 洪荒初开,三界始分之际,神裔应运而生。 神与神之间,本不该分善恶,可偏偏有一部分神族,身怀妖兽血脉,生性以杀戮血腥为快,当生灵号哭为乐。 是以万万年前,为了避免三界涂炭,天尊、妖神连同鬼帝,辟出一方名为流亡之狱的小世界,将为祸人间的大荒恶神全都囚禁在了其中。 自此三界内本该再无恶神,可一万五千年前,言憺的出生却打破了九重天上的平静。 晏兮并不了解其中的全部内幕,可单就她从父亲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便已足够让她勾连出惨淡的图景了。 九重天上争论不休三十日,九十九道天雷问心后,妖神庇护下了他的性命,但却也在他身上植下了可随时取他性命的神诅。 即使到如今,这万年来他还未做出任何有害三界的事宜,但九重天上下,仍视他为避之不及的祸患。 这样一个鼎鼎有名的神君,尽管有一双叫她作呕的眸子,也绝不会是她所想的那个人,再纠缠下去,嗔痴只增不减,因而晏兮这才果断选择了收剑退让。 可此事也不能全怪她,谁让他悄无声息黏得这样紧、离得这样近,不然她也不会来不及细细思忖,生理反应下意识就扬起了剑锋。 不过眼前的神君,还算识大体,他虽并未应声,却也并未出言动手与她过不去。 晏兮叹口气,忍痛将方才到手的五千珠功德钱,全都划了过去算作互不相欠的歉礼,这才抬步自这位妖族神君面前走过。 金珠的光耀一闪而过的瞬间,晏兮自他的身侧擦肩而过。 她没有瞧见的是,方才性命攸关之下,情绪都未有大波动的妖族神君,在望见晏兮拨来的金珠光泽之际,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雨雾缭绕,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当中亦是雾霭重重,叫人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 晏兮整装将方才的刀光剑影和淡淡狼狈抛到了脑后,一转眼就恢复了起初神秘矜贵的模样。 对上凌泉瞠目结舌的五官,她视若无睹般自如开口:“走吧,九嶷山,我带路。” 话毕她抬步便走,豹女辛夷毫不犹豫跟在她身侧,而凌泉亦是喋喋不休地跟了上去。 几息后,山涧内只余下了那位妖族神君一人,他抬手抚了一下颈间的伤口,闭了闭眼,才终是起身跟上。 雨声渐歇,林中湿润。 “这位仙子,你既不是山鬼族人,怎会对九嶷山的所在如此了解啊?”一行人穿梭在山林之间,度厄星君的嘴巴却还未歇,他紧随在晏兮和辛夷身后,不紧不慢发声问道。 “关你什么事儿啊?!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意图不轨,要么老老实实跟着,要么闭嘴,别来跟我们瞎套近乎!”晏兮身形未停,倒是在前的豹女扭过头来,没好气地恐吓出声。 贵为九重天上的神官,什么时候被山野精怪这般猜忌训斥过,凌泉本欲吐出口的话,被狠狠噎进了腹中。 毕竟有求于人,功德钱都真真切切掏出去了,没到九嶷山之前,总不好再同他们发生冲突,但自下界来,好不容易遇上能正经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