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她虚白的嘴唇突然颤了起来,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呜咽。 一如儿时回到父亲身边,季沉浑身颤抖着跪伏在冰冷的祠堂中央,哭得像个孩子。 寂静的祠堂内满是季沉压抑的啜泣,一声一声地哽咽出来,再没有说出一句别的话。 季沉在哭自己,哭自己荒唐又可悲的一辈子。 她又在泣这世道,泣这个容不下忠义赤子的可鄙世道。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七爷周子舒这般志同道合的老友,纵然惊才绝艳,不也折在了这巍巍权力之下了么? 季沉失了力气,静静跪伏在地上,额前紧贴的地面也渐渐温热起来。 她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知寒冷不识疲倦。 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随着一声轻喝“有人”,门被撞开窜进了一个人。 “谁……”那人持刀正欲喝声,抬头正见季沉的一张脸,当即呆立在原地,磕磕绊绊道,“季……季大人?” 季沉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只是声线依旧沙哑,看着眼前黑衣小少年,不确定道:“是程子晨么?” “季大人!真的是您!” 听见季沉喊出自己的名字,程子晨这才放下长刀,惊道:“我们都以为......您不在了。” “您看起来怎么这么虚弱,这些年您都在哪里......” 季沉静静站起身,只道:“你怎的深夜来了这里?” 程子晨忙道:“白日段首领来过,说季老大人忌日将至,要我等留意此处是否有贼人作乱,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季大人......” 说着他突然摆手,“不过季大人您放心,都是咱们的人,是韩大哥的心腹,绝对不会泄露给段鹏举的。” “段鹏举来过这里?” 季沉听言眉心蹙起,心底升起几分凝重。 程子晨想了想,斟酌道:“自您身死......后,每年季老大人的忌日段鹏举都会来的,他虽然在外日日骂您,可每年的黄纸祭表都有您的一份......” “庄主也会来,自打庄主离开天窗,就只有段鹏举一个人了。” 季沉环顾祠堂内整洁如新的陈列,静静望着火盆中烧尽的纸灰,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她与段鹏举私交不深,只因他以家仆出身却得父亲赏识,便得了一二指点进了天窗,自此对季行深感恩戴德。 在季沉步入朝堂之前,还要唤段鹏举一声“段叔叔”。只是后来纷争日渐焦灼,加之她与周子舒互相看不顺眼,连韩英都没能得季沉几分亲近,更遑论段鹏举了。 自己死得凄惨,原以为尸骨无人问津凭此荒芜,没想到到最后记得季家的竟是先前的对头。 季沉指着小角落处自己的牌位,问向程子晨:“这也是段......段鹏举所设么?” 程子晨摇摇头,小声道,“是韩大哥。” 再次听到韩英的消息,季沉立时怔住。 季沉已经记不得程子晨具体说了什么,她只能双目婆娑地看着当年的韩英流着血,孤身伫立在祠堂庭院中,形单影只。 她看见韩英从凶险任务中浴血归来,忍着伤痛一点一点清扫着堂前积雪,拂净案上落尘,直到日暮西沉。 她看见韩英一笔一笔刻画着季沉的牌位,待“沉”字最末一画篆好,呆愣愣地看了这个名字很久很久。 她旁看着韩英抱着季沉的牌位,紧紧地、颤抖着不肯松手。 她又看到韩英被赫连翊派去赴必死之局,濒危一刻心底念了许久季沉这个名字,死守着一丝清明奋然杀出重围。 韩英在抱着季沉的尸身时,纵然明白此生天涯海角不复相见,还是想着放她自由。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明即将消散于人世间。 韩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念着季沉为他留下的一句“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可我更想要你活着,”韩英不止一次在那方牌位前哽咽,“活在我面前。” 这是季沉第一次听到七年来的韩英,她抬手止住程子晨的话,“别再说了。” 程子晨忙闭了嘴,又小心翼翼道,“季大人,你怎么......哭了......” 季沉狠狠抹了一把脸,嗓音更沙哑了些:“韩英在哪?” 她很想见他。 她想要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季沉回来了,季沉会好好活着。 与他一起好好活着。 程子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