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闻此言,经上回孟十三直言不讳,已然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顷刻凉透。
他伸出手去,想端起茶碗喝口茶,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让自己的心别那么苦,却不料茶碗刚端起来,一个不慎,便脱手而出。
砰!
青花瓷的茶碗即时碎成几块,茶汤洒了一地,澄黄黄一片。
他看着,愣着。
董宽也是直接瞧呆了,亦是没想到他转述的一句话儿竟有如此之在的威力!
不对,不是他转述的话儿有威力,而是此话儿出自孟大小姐之口,关键在自欺欺人此四个字里!
呆了几息,他总算是比忘年交先回过神儿来:“你……你到底自己欺自己什么了?”
原本听到茶碗掉落碎掉的声音,湖峭与沉生双双回头,看向屋内。
董宽的疑问一起,湖峭不忍直视地转回头,沉生见状也跟着转回头。
两人跟什么也没听到似地继续当雕像。
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崔瑜的回答,董宽顺着崔瑜的目光往下,也跟着把视线落在碎掉的茶碗碎片上。
看了半会儿,他往外高声:“进来收拾。”
“诺。”
“诺。”
沉生和湖峭同时应道。
是董宽喊的人,理应沉生收拾,但这里是崔瑜的楼阁,且茶碗也是崔瑜摔碎的,湖峭也觉得理应收拾。
是故两人齐齐入内收拾,收拾好又齐齐退下。
全程不发一语,连收拾碎片的动作都干脆利落,未曾发出半点儿噪音。
董宽对此十分满意,回头再看到崔瑜仍旧动也没动的目光,满意之色一垮,他索性也不等待什么回答了,又直接一句:“是否与十三小姐有关?”
他这回学乖了,一句接着一句:“是否不仅仅是白白找寻了这么多年,且是白白等了这么多年?是否人家十三小姐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一离开便将你抛之脑后?是否是十三小姐托孟大小姐给你传话儿,让你莫再自欺欺人了?”
总归一句话儿,挚友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此四个字,着实锋利得很,他便不说出来了,省得真把终南兄给捅出个好歹来,他一走,终南兄又得倒病。
那岂不是和孟大小姐一样,平白无故担了个莫须有的责任。
想到这里,董宽越发对冤枉孟十三一事儿深感愧疚,越发下定决心待中秋一过,他定要选个阳光明媚的良辰吉日,携礼登门致歉!
崔瑜有听到董宽之言,那一句接着一句的反问,何尝不是在毫不留情地直刀他所剩无几的挫败,又何尝不是在将他最后一丝希望剥个片甲不留。
同宇是对的。
都猜对了。
“呵。”他忽而笑了下。
这一呵笑,把董宽吓一跳:“你、你笑什么?”
崔瑜抬眼,侧过脸对上董宽的眼:“孟大小姐说得对,你说得也对,落水有意流水无情,我就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这么多年画地为牢,困住我的不是十三,是我自己!要说有错,那错在我!”
他越说越激动,末了几近在嘶吼。
董宽小心翼翼地劝说:“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崔瑜又笑了下:“十数年光阴,不过是个错。”
“往后日子还长,你仔细往身边瞧瞧,定有女娘更能入你的眼,届时你便会发现,你对十三小姐,也不过是个执念。”
“执念?”
“对啊?”
“谁说的?”
“我说的!”
崔瑜默默不言不语,只眼里直透出七八成的不赞同。
董宽立马补道:“孟大小姐也是这样觉得!”
孟大小姐莫怪,今儿借名儿一用,改日定当好好补偿!
“孟大小姐也这样觉得?”崔瑜低声重复着,重复完又喃喃自语道,“那是不是十三也这样觉得?”
董宽略略无语,他觉得崔瑜真是魔怔了,任何一句言语都能想到那位离京十数年之久的十三小姐,这感情已然不是一般的深。
怪不得一听十三小姐并未钟情于终南兄,终南兄即刻就病倒了,换作是他钟情一个女娘十数年,还京城金陵两地往返不知多少趟了,结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被告知是他自作多情,那他指不定比终南兄的反应还要大。
多半,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事情未曾发生在他身上,他再换位处之地想一想,那也只是想一想罢,并不能真正的完全感同身受。
故而,挚友眼下的难受,他实则理解得很有限。
到底他也才刚刚情窦初开,如终南兄那般刻骨铭心,长久至十数年的倾慕,着实大不相同。
便是如此,他只要光想上一想孟大小姐拒绝他,并不与他两情相悦,他也一样是一厢情愿……
董宽霍然起身。
座椅发出一声咯吱响。
引得沉生与湖峭再次同时回头看。
“公子?”沉生出声相问。
董宽向沉生摆摆手:“无事儿。”
沉生转回头继续站守着。
湖峭却是看向似乎状态有些不对劲的崔瑜,他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要说什么,继而